初中2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向着太阳走

（一）

　“许倩，这次以怎么解释？”数学老师阴着张脸皱着眉质问。

　许倩露出了很无辜的表情，眯着那双眼线很浓的熊猫眼，伴装很无奈的样子回答：“哎，老李啊，您知道的呀，我家不是有个五岁的弟弟么？”“嗯，那和你不完成作业有什么关系？”

“哎，说来话长了，那天王昨天上厕所没带纸，就把我放在厕所里的练习薄撕了，噢，您知道我很勤奋的啦，上厕所还带着书，——嗯，他把练习薄撕了当厕纸啦 ，所以……你懂得。”

说罢，她不挑了挑眉，像在等待讲台上那可怜老头的回话，班里早笑成一团。

　“笑什么笑！老样子，许倩，你立马给我出去！”许倩笑了笑，好像一直在等这句话，于是向班里的同学挤了挤眉，耸耸肩，便带上MP5从后门出去了。

　向葵看着她大摇大摆的样子，竟有一丝羡慕。

　虽然行为并不优秀，但能如此受人瞩目，也是幸福的吧。

（二）

　体育课上。

　“喂，夏雨叶，站好，双手放在大腿两侧！”

　“噢噢，对不起，下次会注意的。”连忙将手从初裤兜里抽了出来。

　“哎，还有你啊，许倩，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双腿交叉着站，很好看么？”

　“嗯，知道啦，明知道自己是大公鸭噪子还叫那么响。”许倩嘟着小嘴抱怨，体育老师像是被什么噎住了，脸涨得通红。

　“啊，还有你，那叫什么，第二排的第七个女生，把背挺直了！”

　沉默。

　“哎，我跟你讲你听见了没有啊，把背挺直！”

　体育老师走到身前了，向葵才忆起他口中的无名氏正是自己。

　于是，慌忙地挺了挺背。

　“嗯，不错，那什么你叫？”

　“噢噢，我，我叫向葵，向日葵的向葵。”女生低垂着眼脸，有点尴尬的看着地面。

　在这个班级一年多了，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既不是夏雨叶这种品德兼优的第一名，又不是许倩这种异常活跃，爱笑会闹的“差生”，太过于平凡，人家拿什么记住呢？

　于是，有那么一刻，向葵前所未有的讨厌起这个相貌平平，成绩平平，家境平平，扔在人群里三秒钟沙失的自己。

　前所未有的，讨厌。

（三）

　终于放学了。

　向葵收拾了书包坐在位置上，等着一群群同学勾肩搭背地走出教室后，一个人默默地回家。

　所谓的“家”，早就被后母和那几个小毛孩问得鸡飞狗跳，但毕竟是向葵的世界里唯一一个避风巷。

　快到门口时，向葵突然发现自己的作业本忘带了，想想老班那张牙舞爪的面孔，还是咬咬牙向离现在很远的学校跑去。

　跑着跑着，向葵放慢了脚步，想想自己也许不用这么急。

　反正，不会有人在意自己是在几点钟回家的，不是吗？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因为快入冬了，连阳光也不愿久呆，黑暗压在山头，也压在向葵心里，平实实硬生生地阻碍了光线的通过。

　以前初中时，学校里有晚自习，回家时天也是这么暗的，而且没有路灯，可向葵从未怕过，因为很清楚母亲正冲好了午奶在家中焦急的等待着，因为有了这份牵挂，哪怕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向葵的心里还是充满阳光的，很温暖。

　但是，再也回不去了。

　父母离异后，向葵心里的那片阳光没了。

　葵花没有了太阳，又有什么方向？

　前方很迷茫，都是无尽的黑暗。

　我该何哪走，路又在何方？

　现实阻挡了回忆播放。

　向葵看着眼前这扇破旧的木门，犹豫了一下，“ 呀”一声推了进未去。果然，都吃好饭了。

后母和父亲坐在电视机前，看见向葵便盯着电视机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这么迟，我可等不住啊，饭菜热热吃了吧。

　其实，又哪里等过呢？

　向葵径直走到饭桌前，也没有热饭菜，拿起筷子便开始吃，眼泪噼呖啪啦地打在饭桌上，向葵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哭，总之眼泪像是绝堤了的洪水，袭卷着铺天盖地的绝望，漫过了山野，漫过了天地，漫过了向葵心里那唯一的希望，随着深秋的凉意葬送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就是这么一个破破烂烂冷冷清清的地方，也因为曾是心里的“唯一“而显得温暖起来。

　其实呢， 那也仅是自己孤苦无助时的一个安慰罢了，“至少还有家”曾经在多次哭泣时这么对自己说过，但心里却从未肯定过这句话的真实性。

　——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关心过自己。

　——从来，没有。

　绝望，像一块化石，生硬地横且在心底，快要窒息。

　眼泪，依旧如洪水绝堤，冲刷了心底的无方向的期望。与基无厘头地相信那些所谓的“希望”，呆呆傻傻地认为总有一个人会将自己救出苦难，不如在有生之年为自己创造那么一点“关注”。

　既然做不到夏雨叶的优秀，那像许倩那般，也不行吗。

　绝望的念头烘干留有希望的泪水。

　善与恶仅在一念之间。

　左手，是悬崖峭壁，右手，是可望不可及的天堂；前方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但是，只要倍受关注，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四）

　“老板，我要染发，红色的。”

　“噢……哎……孩子，你们学校准许染发吗，要不别染了吧，回去吧，好好读书，将来考上一所好的大学。”

　向葵的心里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胸口发紧，有那么一刻，仿佛一切都停止了。

　——“好好读书，将来考上一所好的大学。”

　已天人两隔的母亲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哎，孩子，回去吧！”老板依旧语重心长。

　向葵看着老板饱含期待的眼神，仿佛是在雨夜中朦胧地熟睡时，突然被一场风惊醒了。

“怎么，怕我不给钱么，就染了！”

　但紧紧被子，依旧是可以再睡的。

“那，好吧，石子，给她染发。”

　老板摇摇头，走了。

“好嘞！”那个叫“石子”的男生大声回应道。然后便去出一个很好看的男生。

　当石子看到向葵时，不禁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长得这么清秀，干嘛非要染发啊？”

　向葵没理他，只管坐到椅子上等待。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先是洗发，石子问向葵：“几岁了，叫什么？”

　到底是向葵，还做不到那种完全傲慢无理的样子，便回答道：“17。向葵”

　男生笑了笑：“就比我小一岁啊，那什么，向葵如果可以的话，换个颜色吧，轰轰烈烈，异常显眼，不是你该拥有的，或许……”男生停顿了一下，“还可以换个人生呢。”

　向葵沉默着。

　——轰轰烈烈，异常显眼，不是你该拥有的。

　——如果可以，还可以换个人生。

　——但，如果不可以呢？

（五）

　从理发店出来，天已经暗了，因为是周天，所以街上很热闹。

　然后向葵就看见了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向这边走来，以前，自己称这些人为“混混”`“不良少年”。

　突然，向葵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是许倩。向葵犹豫了一下，去上前去，鼓起勇气佯装出自己认为最流氓的表情，拍了拍许倩的肩膀，笑着说：“哟，许倩啊，怎么，我以后就跟你们混了，被来乍到，还要多多包涵我啊！”

　然后心跳就变得快速而无规则。

　许倩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愣愣地看着向葵，没有回答。倒是她身边地几个男生起了哄，“啊，哪来的小屁孩啊，还说要跟我们混耶！”“哎，别这么叫，人家可是个大美女唉，会害羞的！”“没事没事，这位漂亮的姑娘，以后就跟哥混啦，我会多多照顾你的！”接着便越描越 ，向葵毕竟还是向葵，即使下决心要做个“差生”却仍还是那个面对侮辱时不会向别的女生一样大骂出口的向葵，只觉这些话像是让自己浑身长了刺，好不自在，只觉脸上火来辣辣得疼。

　这时许倩像是才认出了眼前这位红发女朗是谁，叫出声：“啊……向葵！”于是大声向身旁的男生吼了几句，骂了几句脏话后，将向葵拉到一旁。

　“不是，你这是干嘛啊？“许倩瞪大子双眼，皱着眉问。“我……”向葵一时语塞，“哎，算了，向葵，回去吧，这条路不适合你的，回去……”“不！不要！”向葵忽然抓狂了似的，“不要，我不管适不适合我，我也要走下去！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孤伶伶的一个人，不要——”向葵开始哽咽，许倩还想说什么，就被旁边湊上来的男生打断了：“啊，这是怎么了，不是要跟我们混吗，那就走吧。”说罢，勾过向葵的肩，向酒吧走去。

（六）

　“你怎么变成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你对得起我吗你！“

　出差一个月后，父亲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要睡的向葵从床上拽下来，拿起皮带狠命地抽。

　对得起你吗，你又对得起我吗？

　“我这么幸苦工作，总是出差不都是为了你吗，你呢，你做了什么？”父亲仍在骂在打，而后母插着腰，一副吃饱了撑着来看热闹的样子。

　为了我，抛弃生病的母亲，整日打麻将玩乐，喝醉了酒用皮带抽我，为了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你，给我滚！”父亲气极败坏地吼着。

　向葵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穿好衣服，便走出了家门空留一屋无聊的人张大了嘴巴看着向葵大摇大摆地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

　向葵在黑暗中摸索着，竟有一种自豪的感觉，胸腔里似有一股热血翻腾，向葵突然很想大笑，就像电视剧里古代大侠喝醉了酒的样子，于是，衬托着头顶如墨的黑色，伴着夜晚刺骨的寒风，随着泌入肌肤的凉意，她开始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一阵阵北风呼啸而过，将笑声一次一次掐断，就如生活被打断的念想。

　“哈哈——”

　像是黑暗中传来的哭泣。

　像是在绝望中的叹息。

　“哈哈——”

　向葵就这样笑着，直到泪流满面，直到身心疲惫。

　——哎，孩子，回去吧。理发店的老板说。

　——这不是你该拥有的。石子说。

　——回去吧，这条路不适合你。许倩说。

　——你怎么变成这样！

　——你对起我吗！

　——你给我滚！

　“不！不——”无数声音在向葵的头脑里叫嚣着，顺着墙壁无力地滑下去，把头埋进臂弯里，用常人听不到的声音一遍遍自语：“不要，不要一个人，不要回去，不要——”

（七）

　许倩被开除了。

　因为原先就被多次处分，这次竟又带领外校的几个男生，将隔壁班的徐扬打得鼻青脸肿，但无论老师怎样问，许倩都咬着牙不肯说打架斗殴的原因，终是被以“严重触犯校规，认罪态度恶劣的理由逐出了学校。

　但因为日常行为本来不好，所以听闻到这个消息时，同班同学竟都无一个感到惊讶。

　倒是向葵，想想这一个多月来许倩与自己朝夕相处，在别人讽刺挖苦自己时替自己反击，在老师向自己翻白眼时管自己翻回去，不论她在别人眼里是怎样一个人，向葵总认为，比起那些自以为是老师说就是什么，随意给别人定罪的“优等生“，这样的人倒更真诚，与这样的人交往，倒更不辱“朋友”二字。

　“唉，这种人，早该被开除了。”

　“就是，就是，留在我们班太影响学风了。”

　不经意间，夏雨叶与同桌的谈话伴着冬日刺骨的寒风钻入了耳膜，此刻，向葵很想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咒骂那几人，但想想，又不屑与那些趾高气昂，有老师撑腰的班干部吵架。

　——她的好，你们全看不到。

　——凭什么，只看到表面现象就轻易给一个人下定义。

　放学了，向葵立刻奔向许倩的寝室，想与她作个告别。

　到了时候许倩已经理好衣物了，向葵犹豫地动了动嘴唇，欲言，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倒是许倩些开口了：“啊，你来啦，其实被开了倒好，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留念的。”

　没有什么好留念的，的确啊。

　许倩无奈地笑笑，继续说：“倒是你啊，还要留在这里。”

　向葵突然很想哭，但还是憋住了眼泪，佯装轻松的样子，强笑着问许倩：“是啊，那么，有人来接你吗？”像许倩这样天天穿漂湸衣服的人应该是家里的公主吧。

　不料，许倩却笑了起来，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内心无力。

　“哈哈，我是个孤儿啊，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把我一个人丢给了奶奶，就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但因为我是个女孩，奶奶从来没有真正地关心过我，连我的生活费，都是我自己到酒吧驻唱挣来的。”许倩淡然地诉说着。

　向葵目瞪口呆地看着许倩，世界仿佛静了下来，血液好似在身体里渐渐凝固，心跳也慢慢停止了。

　一切坚强都在这一刻变得不堪一击，灵魂仿佛被抽出了身体，我好像变成了空中摇摇欲坠的旗帜。除了眼泪，什么都不能拥有。

　许倩微笑地看着窗外被高大的松柏切成一块一块的太阳，用着世界上最严静却最钪锵有的语细缓缓说道：“所以向葵，当你那一天歇斯底里地说不要一个人的时候，我突然像是被触了电一样不知所措，我太明白一个人的滋味了，太懂得被人遣忘的感觉了，所以我想尽办法被人关注，我想你也和我一样。知道我这次为什么打徐扬吗？就因为他说我是个没人要的可怜鬼——养尊处优的小皇帝是不懂得这种痛苦的！向葵，你比我幸运，你至少还有爸爸，你知道吗，我曾经发过誓，只要上天能把爸爸或妈妈重新赐于我，不论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我都愿意原谅，因为我仅是想有一个家啊——”绝望的哭声打断了诉说。

　向葵早已心痛到不能呼吸。

　“回去吧，回去吧——向葵。”

　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原谅的。

（八）

　理发店门口，向葵犹豫了一下推了进去。

　“老板，我要染回黑色。”

　没有听到老板的回应，只看见在镜子前忙活 少年缓缓地抬起头，冬日的暖阳将他的脸庞渐渐打亮，少年露出了一个很舒心的笑：“你终于来了，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九）

　“你刚刚说，你一直在等我？”灯光照射在少女的黑发上，反射出点点光晕。

　“嗯。”石子回答道。

　两人推开理发店的门，阳光柔和的打在身上，心里泛起了些许暖意。

　“等什么？等我改邪归正的一天吗？”

　向葵露出调皮的笑。洁白的虎牙带着稚气，那是一种十七岁的少女特有的笑，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男生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向葵没理他，埋了埋额前的刘海，说：“我走了！”

　石子好像有点急了，问：“去哪？”

　夕阳轻轻拍打着少女的脸庞，拉长了冬日的时光，斑斓在树间的光影，调此地跳跃在马路上。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只要真心守望，定会有美丽的天堂。

　清风轻轻地勾起了嘴角，明媚的阳光照亮了心底温柔的角落，向葵坚定地看着前方，微笑。

　——“向着，太阳走。”

（十）

　阳光下，一朵向日葵肆意开放。

　——向着太阳走，温暖在前方。

　刺眼，却是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