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岛葵君
当晚,夏虫的叫声延绵不绝,知了的叫声碰撞玻璃窗。
初入寒冬。
经过一夜的洗礼,大地都裹上了厚厚的棉衣。宿舍中的少女们在朦胧中睁开了睡眼,菊子也不例外。她打开老旧的玻璃窗,随着“吱呀”的尖利声,寒风飞进了暖和的宿舍。菊子哈出一口大大的白雾,弥散开来。
“啊,真好啊,这雪。”菊子伸了个懒腰,“惠子,是不是?”
惠子在急急忙忙地穿衣服。“好冷啊,窗子关了吧。”菊子关了窗子,笑吟吟地走到惠子身边。“不出去散散步吗?”菊子伸了个懒腰。“好啊。”惠子拢了拢黑发,站起身来。
惠子与菊子真正相识不过一天一夜,菊子在昨天刚刚转进这所学校,进入了这间宿舍,只有她与惠子两个人。这栋楼隐秘在杂乱的丛林中,四面环林,很少有太阳照射。菊子刚进来时也着实被这锈迹斑斑的旧楼和深深的寒冷给吓了一跳,她的身子被北风吹得微微一颤。菊子打开宿舍的铁门,冰凉的触感渗入心田。“砰”地,回音荡漾楼梯。她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初见到了正在读书的惠子。惠子听见响动,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菊子倒也不拘谨,大大方方地走去自己的床位。
“我是后藤菊子,你好。”
“惠子,我叫尾崎惠子。”
“惠子喔。你很漂亮嘛。”
惠子稍稍地有些惊异,随即害羞地笑了。
那日的天气虽说不上晴朗,不过也完全没有下雪的迹象,谁知一个晚上的时间,世界就变了一个样。惠子和菊子走在雪中,一深一浅的脚印烙在丛林中。菊子一头中发,碧黑却执拗地蓬乱,而惠子是长发女郎,柔顺地让人羡慕不已。她们并肩走在一起,彼此也无话,只有菊子会是不是地发出一些惊叹的声音。“多美啊。”,“看看这些花儿”……惠子不过是一个温柔的聆听者。
夜晚,宿舍显得格外寒冷,玻璃窗被打地不时地咔嚓响。菊子躺在白色的床单上,裹住厚厚的被子,故作神秘地说:“在我来之前,我调查过这个学校,传说一个女生自杀了,就是在这栋楼……”。“啊啊,菊子,不要说了。”惠子是个胆小的人,她本来冰凉的身体现在变地更加颤抖与不安。一阵“咯咯”的笑从菊子的被子中传来,“原来惠子这么胆小啊。”又恢复沉寂,寒冷的分子不断碰撞,流动,菊子看着黑色,眼前出现密密麻麻的点点。
“惠子,你没有睡着吧。”
“怎么了?”
“你冷吗,到我这里来,好不好。”
惠子摸索着,闭着眼来到菊子的床铺。她钻进菊子的被中,惊异地发现她竟然没有穿衣服,什么都没有穿,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菊子温暖的皮肤,不觉地一阵寒战。“你也脱掉吧,我们拥抱,这样,会好的。”菊子喃喃。被中两具裸体相拥而睡,菊子的身体温暖,那股暖,也传到了惠子的身体。菊子双手环绕惠子的颈部,她们的******互相紧挨,惠子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座岛,而菊子的裸体正如潮湿温润的海水,侵蚀着惠子的心。惠子感到了极大的安全感,归属感,心中的一切都置之度外,现在只有暖阳,海水,菊子的裸体。她们睡着了,在北风呼啸的寒夜沉沉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冰凉的空气催醒了熟睡的惠子,却并不见菊子。昨晚脱下的睡衣凌乱地散在床上,惠子在想昨晚的事,不过思绪混乱,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片段一闪而过,不过她仍然感到脸红,即使她从来不是个同性恋者。
“惠子。你起来啦。”菊子风尘仆仆地打开门,“我去散步了,看你睡得那么香喔。”惠子感到她们之间更加亲密了,并且有了什么不同。“是啊,昨晚睡得特别香。”“你看,我带来的树枝,我真喜欢。”菊子掏出一个折断的枯枝,并未完全枯萎,在中心处还有点点的青绿。“很漂亮对吧,多有生命力啊。这可爱的小家伙。”菊子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雪,讲冬天,绝口不提昨夜的事。惠子心中也有些坦然,不管怎么说,她们算是好朋友了。
每天清晨,她们都会去散步,有时候两人戴一只大手套,会一起讨论冬天的阳光,冬天的树木,有时候她们也在一起讲文学,讲福楼拜对于埃及的向往,讲卡夫卡作品的荒谬,讲普鲁斯特的情妇,讲追忆似水年华,讲20世纪,讲日本文学,讲希腊文学,讲巴洛克,讲洛可可,讲维多利亚,讲哥特,讲罗马……她们对于未来同持一个悲观的想法,她们只相信过去。“我爱追忆似水年华。”菊子说,“最爱普鲁斯特。”惠子不置可否,在文学审美上,她们有极大的一致。她们都喜欢性的描写,认为充满美感,菊子常常在各种书店里收集性描写与惠子一同分享,她们也会指出其中的不足之处与精彩的地方。
雪地里有她们的回忆,有每一刻的往事。她们持续这样的生活直到雪消融,直到树林复苏,直到空气湿润,直到菊子说她爱上了一个男生。
“惠子,我爱上了一个男生。”一天,菊子神秘地拉着惠子,“他叫原田,原田弘树。他很帅很帅哟……”“啊真的吗,我一定要看看啊。”从那以后,菊子陷入痴狂状态,整日整夜地想着原田弘树,在笔记本中写上了几百个他的名字。“为什么不表白?”惠子疑惑不解。“我要暗恋的感觉,就像冬天的海洋……”菊子醉眼迷蒙,惠子不懂得,却也有些妒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能够让菊子如此心醉神迷?
窗外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野花恢复了生命力,惠子的生活毫无变化,除了一个男人的间接出现。惠子与菊子再也没有相拥而睡过,惠子只有在回忆里一遍遍回想那海水环抱的美好感觉。直到,直到那种感觉也随着雪水渐渐流淌流逝,惠子再也想不起菊子的裸体。
灯光明灭,初春的夜晚也很寒冷。菊子一个人走在街道上,那里空无一树。她从来就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即使表面看起来活泼美丽。菊子的心,在这荒凉的街道上,格外苍凉悲寂,对于原田弘树的爱恋也点燃不起菊子的热情了。街边的小旅馆孤独地直立于黑暗中,脏乱破旧,菊子想不到会有什么旅人住在这样诡秘的旅舍。两个如胶似漆的背影蓦地出现在暗黄的灯下,随着肮脏的打骂声渐行渐远,他们从旅馆出来,从拐角处隐秘。
那是原田弘树,是菊子的原田,是菊子一个月的爱恋。但是菊子此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被打击感,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她俯下身子,剧烈地呕吐。菊子调整了一会,便回到宿舍。宿舍的灯早已关闭,惠子也睡了,菊子小心地关了门。
“菊子,你回来了?怎么到现在?”
“惠子,我说,我不再喜欢原田弘树了。”
“啊?这是为什么?”
“我看见原田和一个女生开了房。他们走出来的时候被我看见,一想到他的肮脏的性器官在一分钟之前还不断使用,我就觉得恶心,想吐。”菊子笑笑,表现出轻松的样子。事实上,菊子从来没有真正喜欢那个原田,不过是空虚,空虚罢了。
夏季将至,菊子和惠子如往常一样,早晨散步,讨论文学,夜晚独自睡去。
“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一个特别不讨人喜欢的人。”菊子说,在夏夜的星辰下,菊子抱着枕头,坐在床沿,“惠子,你是不了解我的,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惠子在灯光下,与菊子对面而坐,“菊子你很好,我知道……”“不,你不知道。我来说。”菊子在这一夜显得特别不同,特别悲伤。至少惠子是这样认为的。
“自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的父母亲,抚养我的是一个残疾人,她说她是我父母的管家,我的爸爸自杀了,妈妈被人杀死。是在我4岁的时候。我现在的母亲独自抚养我直到如今,她从未结婚,至今已经60岁。”菊子悠悠地回忆,眼中空灵,“我六岁时,上了小学,是全班最小的学生。我的数学老师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我特别讨厌她,所以一次上课的时候,我把她的裙子拉下来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还记得哟,她那粉红色的三角短裤,被那肥壮的屁股和大腿绷得紧紧的,还有那窘迫的表情,哈哈,想起来就要笑呢。现在算算,她也有了40多岁了吧,也成了一个老肥婆。小时候我和全班同学的关系处的都不好,可以说,我是全班最没有人缘的一个。初中时,一个男生跟我表白,我由于寂寞和他交往,把他耍得团团转,其实我只是觉得好玩,就这样而已。我成了全班孤立的对象,我也无所谓,因为我不在乎。我时常想着过去,现在,未来,却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我时常悲伤,所以我要装出快乐的样子,我曾经也自杀过,被我的母亲救下,我想着未来想着远方,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方向……”菊子说着说着,便哭泣不止,她双手捂住脸,抽噎着,再也说不下去,惠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一味地递给她纸巾。
当晚,夏虫的叫声延绵不绝,知了的叫声碰撞玻璃窗。惠子与菊子拥抱着互相的裸体,在夏天的夜晚闭上眼睛,惠子没有睡着,她在想菊子,想那个奇异的菊子。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菊子不在了,只有桌上的纸条醒目地摆着:
亲爱的惠子,我现在要离去,去另外一个城市。勿念。
小学1年级 - 记叙文 - 叙事字数:3309 投稿日期:2010-11-12 21:09:00
推荐3星:[忧伤冰晶]2010-11-12 21:1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