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迟到?”
老班边说边用手按着饮水机的热水口按钮,往茶杯里注入开水,杯中的茶叶随着水流上下起伏。
“怎么?是还没睡醒吗?一声不吭的,”老班端着刚注满开水的茶杯走到自己的办公位子旁,坐下后望着郗暅,“从你进班后开始,整整一个早自习就看见你趴在那,老师要你进来不是要你趴在桌子上睡觉,而是要你进来听课的,以免耽误了你的课程,你可倒好,这样对老师,那下回你再迟到了,老师是要你接着站在走廊上呢还是要你进来呢?”
“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郗暅不想作任何的解释,索性直接向老班承认错误。
“暂且不说这些,你早上迟到是怎么回事?”
老班用嘴抿着茶水,等待着郗暅的回答。
“昨天住我家对面的邻居不在家,于是他们家的宠物狗叫了一个晚上,所以昨晚我没有休息好,今天早上起床起晚了,最后慌慌张张地赶到学校时才发现迟到了。”
郗暅随便编了个理由,目的就是为了能快点离开办公室,因为站在办公室里的时间越长,其他科目的老师将会对自己的印象越差。
“嗯,”老班轻轻地点了点头,“等下午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要和你的家长单独谈谈你的学习问题,你这段时间学习完全不在状态,你先去上课吧。”
“哦。”
郗暅恢恢地离开了办公室。
“怎么办?下午没人会来给我开家长会,到时候老班找不到我家长,肯定会气的放弃不管我的。”
郗暅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只觉得脑子里是乱七八糟,如同一团浆糊。
走到水池前,郗暅打开水龙头,水哗哗的从笼头口里流了出来,用手捧起一滩水就往脸上浇洒,顿时感觉变得清醒了许多。
从荷包里掏出餐巾纸,郗暅边擦拭着脸上的水边往班上走去。
经过隔壁班门口,郗暅又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头向里面寻视那个心仪的女生。
女生正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修长的手指执着铅笔,目不转睛地在白纸上描绘勾勒着图画,与周围喧嚣的环境和互相疯闹的同学相比,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原来她喜欢画画啊。”
郗暅小声的嘀咕着。
“叮叮叮叮叮……”
一阵刺耳的上课铃声惊的郗暅如梦初醒,郗暅条件反射地就往班上跑。
在上课的时候继续趴着睡觉,在底下玩同学的PSP,在草稿本上无聊的画着幼稚的图画,在发呆的同时心里想着隔壁班的那个女生……
就这样,郗暅终于把整个上午熬过去了。
下午因为要开家长会,所以初三年级所有学生都放假半天,这对于郗暅来说无疑是个逃避的好机会。
索性不回家,中午在学校门口吃了碗米粉后,郗暅便和同学一头扎进网吧,热火朝天地挑起星际来。
“什么狗屁家长会,都TMD跟我见鬼去吧!”
郗暅心中忿忿的想,用手移动着鼠标指针,点击了一下兵营,然后熟练地按了下键盘中的“D”,看来是要出龙骑了。
差不多玩到晚上该吃晚饭的时间,郗暅才起身准备下机闪人回家。
“再玩一下子嘛!就一盘,最后一盘,玩完就走。”同学央求道。
“哥们,对不住了哈!真的不行,”郗暅解释着,“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已经几点了,我肚子都快饿死了。”
郗暅冲同学笑了笑,转身就走。
没走出几步,郗暅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走回来从电脑显示器旁拿起自己的挎包。
走到网吧门口的柜台面前。
“网管,下机。”
郗暅边说边把上机卡顺手丢到柜台上。
从十二点半到七点过三分,一共玩了六个多小时,头也开始突突地跳着疼了。
“玩的时间有点太长了。”
郗暅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给。”
网管表情冷淡的把零钱放在柜台后,又继续按握在手里的手机按键,发着短信。
抓起零钱,郗暅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口,离开了那个乌烟瘴气、干燥闷热的网吧。
“啊——真精神呐!”
网吧外清新的空气,伴随着秋风窜入郗暅的鼻孔。
郗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头疼的症状也得到了一定的减轻。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郗暅一想到下午的家长会还没有解决,心就像被丢进了真空封闭的容器中,憋的慌。
头又开始突突地跳着疼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郗暅心里反反复复的询问着自己,但就是想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到了家门口,郗暅从荷包里掏出钥匙插入门孔中,还没来得及旋转,门突然地就被打开了,把心不在焉想着家长会的郗暅下了一大跳。
郗暅定睛一看,原来是爸爸。
此时的郗振国正板着脸,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怎么,今天这么早下班回来, 别告诉我说就是为了迎接我回家啊。”
郗暅边说边走进屋内,视站在身边的郗振国如空气。
继母正在客厅里,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的看着韩国肥皂剧。
“下午要开家长会为什么不跟我说?刚才你的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还有,今天下午放假,而你却一下午都没有回家,你下午去哪了?”
郗振国依旧表情冷酷地盯着郗暅,等着他的回答。
“哦,家长会又没什么重要的内容,爸你工作又忙,去不去都无所谓,所以我没说,”郗暅敷衍的说道,将挎包从肩上取下放在沙发上,“下午去同学家里了,有个伴好复习。”
坐在沙发上的继母用眼角瞟了一眼郗暅,轻蔑的冷笑了笑。
郗暅感觉自己头皮一阵发麻,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着继母。
“陈华娟,你什么意思啊!你两只眼睛要再敢横我一下试试,我不跟你抠出来我他妈今天就不姓郗了!”
继母听见郗暅这样骂她,气的青筋暴露,一下子暴跳如雷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啪——”
郗振国顺手朝郗暅脸上就是重重一巴掌,五个手指的红印迅速地从脸上浮现起来。
郗暅低下头,捂着通红的脸半天不说话,虽然眼里噙满了泪水,但还是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你个兔崽子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还不快点跟你妈道歉!”郗振国吼道。
继母看到郗暅被狠狠的挨了一下,心中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半,不由的开始猫哭耗子起来。
“哎哟,算了算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啊,老公算了,这孩子被打成这样,挺可怜的,老公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妈,对——不——起,我——错——了。”
郗暅目光呆滞地望着地板,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知道错了就行,”继母嘴角轻轻一扬,小人得志地笑了,“去洗个脸然后再去吃饭。”
走进卫生间,郗暅就感觉到有股晶莹剔透的东西在往下掉。从眼眶溢出,通过眼角流淌下来,滑过脸颊,有的流到了嘴边,用舌尖舔舔,有股苦咸苦咸的味道,还有的干脆就直接滴落在了地上,一了百了。
拧开水龙头,郗暅用手轻轻地捧起一滩清水,洗掉脸上的泪漬。
郗振国和继母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地评论着电视剧中的人物,完全忽视了郗暅的存在。
郗暅听到他们说说笑笑的声音就觉得恶心,用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径直地走到厨房,关上门,将那些令人厌恶的分贝全部都阻挡在了门外。
饭都变凉了,都硬成了一块一块类似于锅巴状的饭团,郗暅费力地用木铲子将它们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后再盛入碗里。
没有放入微波炉中加热,郗暅就着剩菜往嘴里送着冷硬饭。
咀嚼的瞬间,郗暅突然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妈妈生前闷的白米饭总是又香又软,想起了妈妈生前总是做的自己最爱吃的水煮鱼和红烧肉。
觉得鼻子又略微有些发酸了,仿佛心头被揉进了一把碎玻璃,将心脏割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然后在渗出鲜血的伤口上撒上细盐屑,最后再用浓硝酸或者是氢氧化钠等强酸强碱性溶液冲刷伤口。
郗暅放下碗筷,缓缓地蹲下来,背靠着墙角,双臂环抱着膝盖。
想着现在生活中的自己,如同一个寄人篱下、张手要饭的乞丐,郗暅笑了。
笑声掩盖了泪水,也掩盖了一切。
学校就好比是一个小型的社会,里面生活着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学生。
在学校,如果说校长是上帝,老师是众神,那么成绩优异的学生就是众神身边的天使了。
而那些成绩一塌糊涂的差生,除了要经常受到老师们的严厉批评外,还要饱受优等生的嘲讽和不屑。
就像今天,当郗暅拿着一道解不出的数学难题,诚心诚意虚心地向班长亓婉珺请教时,亓婉珺只看了一遍题目,然后就露出一副像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盯着郗暅。
“这个题目这么简单,你都做不出来,你是不是一个笨蛋呐?”亓婉珺翻着白眼,用手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从你身上我就可以看得出你爸妈的智商有多高了。”
像是突然的被人泼了一盆子的冰水,将心中刚刚燃起求知的火苗给浇了个淋漓尽致。
虽然很努力的强忍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郗暅还是由于过于激动,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是啊,我就是一个笨蛋,”郗暅装作镇定的说道,“不过再怎么笨也好过你这种高分低能的人吧,你方向感很差,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楚,蠢的跟头猪似的。”
末了,郗暅故意冷笑了笑,接着说。
“说你高分低能算是高估了你,你应该是高分无能才对,我听班上的女生说,你蠢的连衣服都不会洗,就等着每次放假把一大堆的脏衣服带回去给你妈洗,我说的没错吧?”
“你!”亓婉珺气得满脸通红,接着像一只发了疯的母狮子,对着郗暅就是一阵咆哮,“你他吗有种再跟我说一遍!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唷,班长还会爆粗口啊?”郗暅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样子,继续添油加醋道,“你还是个女生吗?矜持一点好不好?别跟个农村里的泼妇似的,你在老师面前不都总是装得一副温文尔雅、谦虚低调的样子吗?你不是挺会演戏挺会装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原形毕露了?”
班上的同学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竟没有一个人过来劝说和阻止,他们都巴不得好戏快点开始,初三的生活简直是太枯燥了,难得有这么样的一场好戏丰富学习生活,缓解学习压力。
“喂,你们在干什么啊?”
郄玮茜抱着厚厚的一摞英语作业本,刚走进来就看到了对峙中的郗暅和亓婉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郄玮茜随手将英语作业本堆放在一个课桌上,边说边朝郗暅的身边走来。
“我要你再说!我要你个逼贱嘴再讲!”
亓婉珺疯了般的抓起课桌上的物品就往郗暅身上狠狠地砸过去。
刹那间,书本像火力密集的子弹一样打在郗暅身上,最后落在地上堆成了一个小山。
课桌上就只剩下一瓶墨水了,亓婉珺已经到了疯癫的状态,想也不想地抓起墨水瓶毫不犹豫地甩了过去。
“砰——啊!”
随着一阵玻璃的破碎声,站在郗暅旁边的郄玮茜发出了一声惨叫。
郗暅转过头,顿时看见了从郄玮茜额头上流下来的鲜血。
这些鲜血与脸上的黑色墨汁交融在一起,变得格外骇人。
“我×你妈!”
郗暅冲到亓婉珺面前,重重地朝她的脸就是一拳。
眼镜飞出,亓婉珺一个趔趄,在撞倒了数个板凳课桌之后,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用手捂着红肿的左脸,“呜呜”的放声痛哭起来。
班上的男生女生依然用一副不满足的神情事不关己的看着他们。
——再打啊,最好是打死亓婉珺这个死三八,妈的,谁叫她平时那么的嚣张,以为成绩好就了不起啊!
——再打啊,最好是打的不可开交,把老师们都给引过来,这样才会更加有趣更加精彩嘛。
就像是这样,任何的一个同学,都埋藏着无限深重的心机,彼此勾心斗角的活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