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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地球上某间重点中学的高三学生。
我,或者说我们的命运,早就被大人们定好了:头悬梁锥刺骨地背书,再前赴后继奋勇冲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勇是我的同班同学,亦是我最好的兄弟。本来我们间无话不谈,但上高三之后,尤其是下学期以来,我们间的对话就匮乏到互相抱怨高三的变态以及互相安慰。
这种日子,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总重复做一个噩梦:高考战场上,我奋笔疾书得意洋洋,放榜时却没
成绩,原因是我忘了写名字。
把这梦魇告诉勇,他嘴角稍稍上扬,说:“我也总做同一个梦,不过是美梦。梦中,我生出了翅膀,在黑夜里不停地飞翔。风呼啸吹过耳边,感觉多么舒畅。”
“要真有翅膀就好了,哪怕飞到什么鸟不生蛋猪不拉屎的外星球,只要不高考就成。”我接嘴。
我们相视大笑,惊飞了屋顶上的一群麻雀。
第二天,勇跳楼了。从我们学校楼顶跳下,在众多机器面前,他终于自由地飞翔了,飞向他梦中的天国。
他留给父母的遗书很简单:“不自由,毋宁死。爸爸妈妈,对不起,再见。”
在给我的上面写到:“哥们儿,过奈何桥时我死也不会喝孟婆汤,下辈子还和你做兄弟!你小子可得好好活着,好好高考,将来做上教育部长,把他妈的高考给取消了!到时你再到我坟上插柱香,兄弟我就知足了。”
在勇的葬礼上,我生平第一次自己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即将改变我一生的命运。
第二天,我对父母说:“以后我要早到学校半小时早读,晚上也在学校自习。”
父母为我的“觉悟”欣慰不已。每晚我回家,都炖好补品给我吃。他们哪知,我已在木材厂买好了材料,开始造一艘船。
我在考卷背面画了无数张设计草图,每天早晚,在学校旁边的一条河涌最阴暗的角落里,忍受着恶臭,敲敲打打,叮叮当当。
班上搞了一个“向偶像学习”的班会。同学们的偶像都是比尔盖茨、巴菲特、江泽民、周恩来之类。班主任陈老师叫道:“XXX同学,你的偶像是谁?”
被打断发呆的我缓缓站起,说:“在他跳楼之前是黄英勇,之后就是陈老师您了。”
大笑哄堂。
“别贫了!”班主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到底是谁?”
“那……哥伦布吧。”
“恩???”
“不行?那……麦哲伦?”
“恩????”
“还不行?那……达·伽马?”
“坐下!!!!!”
船身已经造好,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我早已一贫如洗,一个月都没吃过早餐了。
一张帆要两千块,我买不起。
我告诉父母:“中午在学校吃饭,洗碗太浪费时间了。可以做一道数学题呢。给我买点儿保鲜纸包碗,吃完了一丢就得了。”
把画着草图的考卷撕碎,再用凡士林把它们糊在一起,最后用保鲜纸包上。在用掉两箱考卷和八卷保鲜纸后,一张船帆诞生了。
以买学习资料为由向父母要了五百块钱,买了压缩饼干、柠檬和淡水,在开考第一天,吃饱了父母精心为我准备的早餐(一张大饼+一根油条+两个鸡蛋),我带着他们的殷切目光,走向学校——旁边的那条河涌。
等待着,当开考铃声响起,我开始划桨。
到了大海,我一路向北,划了三天三夜。终于见到一个小岛。居民们架起木柴,正准备烧死一个女人。
我一见她顿时惊为天人:她有着玫瑰奶油颜色的脸蛋、海蓝色的眼睛、鲜红色的嘴唇紧咬着显宁死不屈的样子,身着吉普赛服饰,看上去像个占星师或游吟诗人。
我一个箭步抢上前,跪下来哀求村民们不要杀她。村民们说:“没问题,只要你考上重点大学。”
我忙说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回去。
于是悬梁刺股囊萤映雪凿壁偷光,每每临近崩溃边缘,我的女神那玫瑰奶油色脸蛋总给我无尽的动力。
班主任每天早晨都要问:
“我们的口号是——”
“称霸高考!”他们大声嚷嚷。
“没有蛀牙!”我小声嘀咕。
手握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再次启航。
三天三夜后再次来到那小岛,拄杖四顾心茫然却不见我的女神。一问之下才得知,她不愿吃居民们吃的生肉,居民们又不准她生火怕她施妖术害他们,在我离去的第十三天就饿死了。
居民们领我去看她的遗体。过了一年竟无一点腐烂,仿佛只是睡着了。脸蛋仍是那曾让我心动不已的玫瑰奶油颜色。
我轻抚她的黑发,俯身,深深地吻她冰凉苍白的嘴唇。
轻轻的抱起她的身子,轻盈仿佛一根羽毛。
缓缓向海边走去。
海水渐渐淹过了我的膝盖。
海水快漫过了我的腰际。
海水触到了我的胸口。
我的那宽阔的下巴。
我的厚厚的下唇。
我雪白的上唇。
我的女神在我怀中睁开了海蓝色双眸,她向我伸出双手,苍白冰凉的嘴唇吻住了我。
不挺拔的鼻。
我的双眼。
前额。
发。
海潮没顶而来。
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