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老师们都在忙着备课或是批改作业。有的老师忙里偷闲,下位走到公共桌前,从桌子上掰下来一根用公款买的香蕉吃。
郗暅站在老班的面前,一脸冷漠地盯着那个年纪大的女老师,看到她那副像做贼一样的吃相,差点没憋住笑意,忍不住笑起来。
亓婉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红着眼眶抽噎地站在郗暅的旁边。
“郗暅!你让人省省心好不好!”
老班伸出食指用力地戳着郗暅的胸脯,郗暅疼的皱了下眉头。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要真的不想学了,宁愿放弃自己颓废堕落下去,那从今天起老师可以不管你。你看看你今天所做的事情,你居然殴打班长,你也太放肆了!”
“可是是她先骂我的,”郗暅解释道,“我向她请教问题,她骂我是笨蛋,还骂我爸妈智商低。”
在一旁的亓婉珺一听这话,立马来劲了。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爸妈智商低啊,我是骂你是个笨蛋,那又怎么样?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亓婉珺理直气壮的说,“连那么简单的题目都做不出来,你不是笨蛋那是什么?”
郗暅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亓婉珺,要不是在教师办公室,自己早就两拳头再抡过去了。
“你是没明说我爸妈智商低,但你的言语表达却是这个意思……”
“够了!”老班粗暴地打断了郗暅的话,“不管怎么样,郗暅你出手打人就是不对!你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过来问老师嘛,再说了,亓婉珺骂你,你也不至于去打她吧,别人好歹也是一个女生,你作为男生有点绅士风度好不好!你看看人家的脸,都肿了。”
亓婉珺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傲意,她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郗暅干笑了几声,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带。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老班一时激动,溅了郗暅一脸的口水。
“那老师的意思是说,以后再有人侮辱我爹妈时,我应该做到风度翩翩的不以为然?”
老班被说的脸色微微泛红了。
“亓婉珺,你也不对,”老班为了让郗暅心理平衡,开始转移话题了,“再怎么你也不能拿东西扔郗暅啊,现在好了,伤及无辜了吧,回头上郄玮茜家去看看她,跟别人赔个礼道个歉什么的。”
“哦,好的,谢谢老师的批评教育,我下去后一定认真检讨自己,弥补自己的过失。”
亓婉珺最后仍然不忘在老班面前装乖乖好学生。
郗暅对亓婉珺的这套演戏工夫嗤之以鼻,扭过头看那个年纪大的女老师从公共桌上又掰下一根香蕉来。
“吃吧吃吧,多吃一点,然后晚上就拉肚子,然后明天上班就迟到,再然后校长就扣你的工资!”
郗暅恶毒地诅咒着那个女老师。
“好了,你们都回去上课吧,这事情就到此为止,我希望你们大家以后能和睦共处,毕竟同学一场不容易。”
老班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备课本。
郗暅转身刚准备离开,就听见身后又传来老班的声音。
“郗暅,明天交份检讨过来,至少一千字。”
没有愣一下,也没有任何的意见,郗暅就像没听见似的,若无其事地和亓婉珺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你等等。”
郗暅叫住了走在前面的亓婉珺。
“你想干什么啊?”亓婉珺回过头,用倨傲地眼光睥睨着郗暅,“知道自己错了?想巴结本小姐了?”
感觉从胃里泛上来一股酸水,恶心地想吐。
在干呕了几声之后,郗暅重重地在嘴里咳了一口痰,吐在亓婉珺的面前。
亓婉珺连忙转过头看向别处,但眉宇间还是微微蹙了一下,看来也是被恶心到了。
“刚才某些人说的话真让人恶心!”
亓婉珺用一种很鄙夷的眼神白了一眼郗暅后,什么话都没说,掉头就走。
“别他妈装一副很清高的样子,”郗暅一针见血的说,“这学校不是你亓家开的,校长要是不高兴了,要你亓婉珺滚蛋,你亓婉珺就得滚蛋。不要以为自己成绩好,每天就顶着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表情,你他吗难道就不觉得你那样子特影响市容?”
就像是被拔掉插头的电风扇,风叶缓慢地转了几圈后就停止了下来,亓婉珺落寞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背对着郗暅。
许久,才传来亓婉珺沙哑的声音。
“我……真的就那么的被你们讨厌吗?”
“啊?”
郗暅愣住了,不知道是亓婉珺说话的声音太小,自己没听清楚,还是亓婉珺压根就没说什么,刚才自己所听到的声音全都是幻觉?
“不管有没有,都没有关系了,”亓婉珺慧黠的说,“我妈妈说,只要学习成绩好就行,因为这个社会只认文凭,所以,你们就算讨厌我讨厌的想要杀了我,我也不在乎什么,我在乎的,就是一张文凭。”
没有用任何的言语和辞藻来为自己解释或是辩解,亓婉珺的一句“我在乎的,就是一张文凭”,说的郗暅哑口无言。
而郗暅也更加确定了亓婉珺在自己心目当中的“高分无能”的形象。
放学后,郗暅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望着对面的高中教学楼发呆。
由于是刚放学,学生们都带着各自的饭盒走出教室,向学校食堂奔去。
教学楼里不时传来学生的嘈杂声、上楼下楼声还有铁饭盒与不锈钢勺子碰撞所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郗暅心想,这难道就是自己向往的高中生活吗?
抬起头,看着灰黑色的天空,郗暅突然觉得很迷茫很迷茫,感觉未来就跟天一样,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郗暅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做什么。
想到这,郗暅笑了,笑自己活的太失败,都活了十多年了,居然连个理想都没有。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钦佩之感来,佩服自己这十几年来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活过来了。
“该回去了,要不回去晚了又要挨骂了。”
郗暅暗暗的想,走过隔壁班的时候又转过头往里面瞟了一眼那个女生。
女生正在整理抽屉,从抽屉里拿出美术慢写书时,顺势将一支铅笔给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理所当然地蹲下来去捡铅笔,起身的时候头一不小心撞在了课桌角上,疼的她眼里一下子噙满了泪水,不停地用手轻轻揉着被撞部位。
郗暅看到女生痛苦的模样感觉非常的心疼,不过这种感觉仅仅就只维持了大概三四秒钟,郗暅更多的是觉得这个女孩傻的可爱,于是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女生揉着头,眼睛扫向室外,看见一个男生正站在门口冲着自己“嘿嘿”的傻笑。
“喂!那个男生,你笑什么!”
郗暅被吓了一跳,缓过神后赶紧撒腿就跑。
等跑出了学校门口,郗暅这才停下脚步,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从包里拿出矿泉水。
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待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后,才慢慢地往家走去。
“唉……刚才真是丢脸丢大了,我站在门口跟一白痴似的冲着她傻笑,她肯定会误会我的,完了完了,形象全毁了。”
郗暅边走边想,后悔的不停地拍着自己的后脑勺。
俗话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
可郗暅还没开始恋爱呢,就已经差不多快成了弱智儿了。
头上缠着厚厚的一圈绷带,前额上缝合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并且还伴有不自然的紧绷感。
郄玮茜将眉头皱紧舒展,再皱紧再舒展,自虐般地一次次体会伤口被撕扯的痛感。
“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他都不打电话过来问一下我的情况,”郄玮茜小声咕哝着,“是忘记了么?还是就从来没有在乎过我?”
放下手中的书,郄玮茜小心翼翼地起身爬起来,下床穿上拖鞋走到窗台前,滑开窗户,凝视外面那灯红酒绿的黑夜。
秋天的夜晚还是有一丝寒意,一阵冷风吹来,轻轻地拂乱了郄玮茜的头发。
也许是由于长时间没有眨动眼睛,也许是风将沙粒吹入进了眼睛,郄玮茜眼球表面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水层,就像是在冬天里的窗户玻璃上出现的一层雾气一样。
高挑的鼻梁下一张红色的樱桃小嘴紧紧地抿着,好像一个做错了事但却不愿意承认错误的小孩子,充满了倔强与不屈。
“茜茜,快出来快出来,你的同学来看你来啦!”
“同学你好你好,快请进,哎呀,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呀。”
门外传来了妈妈的声音,还有爸爸招呼客人进门的声音。
仿佛是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郄玮茜连睡衣都等不及换,直接披了一件外套就匆匆地打开房门走到客厅。
当看到的不是那副让自己期盼了好久,想见到的面孔时,郄玮茜有些失望了,紧接着就是热嘲冷讽。
“哎呀,你来干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家的?”
亓婉珺将提在手里的水果袋和小礼品放在了茶几上。
“我向班主任问了你家的地址,然后一路上打听,慢慢地摸索到这的,”亓婉珺一脸歉意的看着郄玮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好不好,要不要紧。”
“来来来,同学,吃橘子吃橘子。”
妈妈热情地将一盘子洗净的橘子端到亓婉珺的面前。
“谢谢阿姨,我不吃,”亓婉珺微笑着边说边摇手,“我就是过来看看郄玮茜的,只要她没事就行。”
“放心,我死不了,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郄玮茜冷冷的说,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么,你看完了吧,可以走了吗?”
“茜茜!”爸爸训斥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同学呢?”
转过头,再笑容满面的看着亓婉珺。
“同学,还没吃饭吧,要不今晚就呆在叔叔家吃?”
“不了,谢谢叔叔的招待,我还有事,就不再久扰了。”
亓婉珺依旧装作笑眯眯的样子,抬起头,正对上了郄玮茜那冷峻的眼神。
那眼神看得亓婉珺心里直发毛。
“呃……郄玮茜,是我不好,我衷心的恳求得到你的原谅,那么你在家就好好的调养,我祝你早日康复,我就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郄玮茜没有理睬她,转身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叔叔阿姨,再见!”
“嗯,呵呵呵呵,再见!有空常来玩啊!”
关上门,还没走下楼梯,亓婉珺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声音。
“妈的,把我女儿头打破了,连补品都不买一点,就他妈买这么一些不值钱的烂水果、烂礼物来敷衍人!”
“哎哟,算了算了,你看那女生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穷的要死,人家垫了医药费,又买来水果礼品来看茜茜,已经算是够仁义的了。”
“唉……”
“别叹气了,我们就自认倒霉呗,你也不想想,一个学生,能有几个钱啊,看她那穷酸样就知道没有钱,算了算了……”
感觉心脏像是突然地被插入了一刀,在痛的快要喊叫出来的时候,那把刀又突然地给拔了出来。
那种让人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亓婉珺无法控制此时的心情,眼泪如同火山爆发时所喷出的岩浆,一下子涌了出来。
其实,这个社会上的每个人都戴着一个虚伪的面具,而这个面具戴时间长了,久而久之便不可摘除。
郄玮茜和她的父母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些医药费,还有这些水果、礼品价值背后的意义。
它们都几乎可以和亓婉珺一个月的生活费画上一个等号。
这个世界有时太过于虚幻,每个人都生活在别人的梦中,而别人又都生活在自己的梦里,就这样,环环相扣的梦,让人找不到一点点自己真实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