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
浙大附初 离裳
与其说是泪,不如说是血泪,因为那一丝将是绯红的。她没有告诉他,君又逢的花语,恍惚如若三千泪,与君又逢红尘中。他高挑的身影顿了顿,谢过,轻轻然往门外离去,却在欲踏过门槛的一刹那吐出一句话:“我知道,十年前我纵火杀死的石湖仙,是你娘。”……“医者,无人不医,该死的终将要死:杀手,无人不杀,不该死的总得活着。原则上的异曲同工之妙,不是么?”随着最后一个字眼的消散弥漫,人影恍然不见。她缓缓坐下,身影在椅后延伸。案牍上一瓣君又逢,一抹紫,一缕嫣红。
秦楼月面色苍白地斜倚在何必居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兢兢业业做着花仆工作的萧瑟,扯出一句闲话:“瑟姑娘不会真要将此花作为楼月的所中之毒的解药吧。”那个清瘦的身影恍若不闻:“楼月请吧,两日后取。”
何必居,萧瑟。影杀堂杀手秦楼月常顾药铺,精通医术的年轻女子。秦楼月三天两头悠悠晃荡进来,取药亦不算少,只是这次他是为自己身中的戏花弄之毒而来,习惯了他潇潇洒洒大大咧咧出没于暗杀明斗中依然毫发无损,突然受伤中毒反而让萧瑟略有些心慌意乱。
窗外雨声始作,秦楼月带着一身伤和一身湿着直滴水的衣服踉踉跄跄归来,叩开何必居的木门时,她正在研读娘留下的医书。娘曾是闻名一时的名医,然而却没人知道,娘是最爱玩弄各种毒药毒虫的。当她年幼时,娘亲便配制了各种毒药让她服下,她依旧记得彼时又惊又恐的抗拒。在体内翻滚的毒素折腾了她好一番才恨恨作罢,她却也因此有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忽然冷风又吹来,夹杂着浓烈的血腥,灯内烛火摇了又摇,萧瑟惶恐,却强压住心头的惊惧,冷静地处理起伤口。上药,包扎,切脉,一切都看似井然有序,只是她的手一直是微微颤抖的。忙忙碌碌了大半夜总算安稳下来伤势,雨声淅淅沥沥不待停,然而秦楼月却一直闭着双眼,她掰开他骨节发白的手,五指指尖赫然有五点青紫。戏花弄!
她等了十年,终于见到了戏花弄!
十年前的那段日子,娘亲一直惴惴不安,整天整天望着她出神,眼眸里弥漫着浅浅的忧伤,她似乎是预见了什么,随即整理起医书和药方,托人将她送往他处。便是那日黄昏,她百般无奈离开了娘,临别前娘只说:“瑟儿,中戏花弄者乃杀吾者也。”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听不懂娘说的戏花弄是什么,便被娘催着离开。在马车上,一切颓然死寂,她只听得马蹄声不紧不慢,每离家远些,她就多一丝一缕紧张,小小的人儿却也能感受到什么,感受到她将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夜泛墨蓝,风凛冽,渐又寒。
本也是天阶夜色凉如水,然,她不会忘却后来的痛。
那夜她在城西遥望见林中失火,身子已然凉了半截。远方火势骤大,虽看不见房屋树林皆燃的壮烈,但夜幕一边渲染上的火光,似血,慢慢吞噬着漆黑撕咬开夜空,她仿佛看见娘无力的手兀然倒下,徒劳地伸张着似要捉住什么,最终却带着难舍难分的牵挂与无可奈何的释然一起,逐渐被从容的火焰覆盖。顶梁嘶嘶地倒吸着冷气,最终抗拒不了曲终人散的宿命轰然倒塌。有什么在恶意地揉搓着她的心,她猛然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哀号:“娘——”一夜之间,她没有了家。没有了娘。没有了所谓的爱。
那日过后,再无欢欣。山也斜,水也无情,只因人去也!来却匆匆,十年苦读医书,她终于了解剧毒戏花弄的独门配方,解药则是难得一见的君惜别。想来当初是娘结下仇家,一人决然赴死,只是在临终前配制了独一无二的毒药戏花弄,将它转送于他人,并在那日纵火杀人的杀手身上结下毒引,为有朝一日女儿能亲眼看见仇家中毒唯一的解药却是在女儿手中,最终无奈而死,。
娘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点——她的好女儿萧瑟尽管悲痛,却并没有在心中注入仇恨、埋下复仇的种子!
因为杀娘的人,是,杀,手。
萧瑟缓缓合上眼帘,杀手是最罪恶的人,却也才是最无恶的人。
她不是不知道杀手的日子,秦楼月常说与她听,接了何人的单子,奔赴何处设下杀局,如何将机关算尽。一笔一笔的生意,一桩一桩的人命,难道都是这些杀手一心作主、擅自杀人,任鲜血溅满衣襟,剑眉却总皱也不皱一下的么?
人生如梦尽繁华,何人长叹夜未央?夜未央,愁亦未央。日日带着仇恨终究难以入睡,总是会夜半惊觉仇未了。她是一个生性安稳的人,不愿在肩上披负过多的仇结,做一个平平常常的人为何不可?她愿将解药给秦楼月,也因为那种同情她必须将解药给秦楼月,只是,这么做,唯一对不起的是,娘。一直深爱着她的娘。
步入庭院,月色苍苍茫茫,诉说尽了无尽的哀伤。
娘,原谅女儿罢。
两日后。
翩然的身影掠入,秦楼月看见了萧瑟安然的微笑。淡然如水,宛如抛却人间尘事,不闻不问。其实,这么多年做着风腥浴血的活计,他又何尝不累?也罢,伤了后,就此归隐吧,即便手上的罪宗终是洗却不了的,清少下来总也是让自己欣慰的。
目光独停留在案几上精致的雕花木匣上,脸庞上忽漾出了一抹很浅很浅的微笑,却又似隐藏了丝什么:“戏花弄的解药?”“看来影杀堂物力耗了不少,”萧瑟低着头喃喃道,“两日内身中剧毒竟然不但没有恶化,反而有所好转。”“瑟姑娘过奖了罢。”“既然还有这个本钱,”她忽然抬起头,笑容灿烂如花般开放,眸子深处却又如诗般宁静,“讲讲吧,何许人让我们秦楼月秦大公子如此狼狈……”
手她上没有停顿,沏茶,饶有兴致地听着,手中把玩着茶盏,木色在微暖的阳光下投出一道浅影,倏而消失不见,略略惆怅了一番。
清朗的声音。
“我本潜在湖中,单等那人桡船而过,只是左等右等半无舟影,便伏着身子以浮荷遮蔽,正待望出,已然惊觉身渐无力,便已知晓身中暗毒。湖水尽是毒,而此毒剧烈异常,只靠水流贴近皮肤,即渗入血脉。
“哪料到不是我杀他,却是他杀我!然,他亦是,刺客。
略带些无奈。
“其时无刀光剑影,他从不远处掠波而来,我循声而动,缓缓游向他,以游鱼匕首刺去,他却反身投来暗器。夜晚只看得寒光一闪,霎时躲避不及,两败俱伤……。恶斗一场,也因了自个儿的不顾性命终究完成了这笔单子。好在那晚及时雨,毁了一切痕迹。
刺客与杀手的对决当时应是惊心动魄,杀机四射,秦楼月似乎尽拣平淡讲,轻描淡写地便越过了诸多打斗。她忽笑;“这说书先生口才却不怎样呵。”“楼月本也不是说书者吧……”
“君又逢。”
见他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
“戏花弄的解药,君又逢。”
旋开机钮,一朵绛紫之花隐隐闪烁着什么。看似十分平常的花,却如人般,会流泪。当一朵花瓣落下时,花茎出便会渗出泪。与其说是泪,不如说是血泪,因为那一丝将是绯红的。她没有告诉他,君又逢的花语,恍惚如若三千泪,与君又逢红尘中。
他高挑的身影顿了顿,谢过,轻轻然往门外离去,却在欲踏过门槛的一刹那吐出一句话:“我知道,十年前我纵火杀死的石湖仙,是你娘。”
半晌的寂静。
他无奈地苦笑,只是她没有看到,萧瑟本就同石湖仙长得如出一辙,更何况女承母业。他忘不了一个濒死之人如此复杂的神色,那也是他的第一笔生意。只是十年后的这张面孔更清秀些、更纯真些。
“那晚你应知晓我在何处,为何不杀我灭口?娘的技术,你应不知道她下了毒引,便没有什么等解药之说。”
“医者,无人不医,该死的终将要死:杀手,无人不杀,不该死的总得活着。原则上的异曲同工之妙,不是么?”随着最后一个字眼的消散弥漫,人影恍然不见。
她缓缓坐下,身影在椅后延伸。案牍上一瓣君又逢,一抹紫,一缕嫣红。
初中2年级 - 小说字数:2647 投稿日期:2010-2-7 20:08:00
推荐3星:[希羽灵儿]2010-2-7 20:3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