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的每个傍晚,无论多忙,无论我当时在干什么,我总会放下手里的活儿,去家里附近的小公园散散步。小公园环境不错,里面也有各种活动器材。南方的夏太燥热,傍晚强势的太阳刚刚收敛些,就会有不少人去公园,老人家携着孙儿,孩子们拉着大人,手牵手的玩伴……
我看着窗外卸去强大的气势留下一腔柔情的太阳,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事情,向公园迈步,一边走一边考虑到底要去公园的哪个方向,想了想最终决定去看人下棋。下棋的都是一群老年人,凑在一起寻个乐子,当然也不乏像我这种围观看热闹的。
“哈哈……”这边正楚河汉界杀得热闹呢,那头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抬头一看,是一位老者,六七十岁的年龄,头发斑白,投射出的目光满是骄傲。他手里提着一个鸟笼,在夕阳的柔情照射下铁笼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看看,看看,”老人招呼着那伙棋友,“这是我儿子托人从美国捎回来的,怕我孤独寂寞哩。”“多漂亮的鸟啊!你看那羽毛,诶,那羽毛多白……”“还有那眼神,那眼神多有灵气……”周围的人恭维着。那小鸟倒也活灵活现,雪白的羽毛,眼珠子转溜溜的,目光也有几分神气,逗得周围的人哈哈笑。
听够了棋友的赞赏,老人又笑着提着鸟笼往假山那边去了。老人离去后,周围的人说起了他。原来老人老伴早早去世,他自己一个人拼死拼活带大儿子,供儿子上了大学又送儿子去留学。因为担心儿子被欺负,始终不敢续弦。儿子呢,去了美国后在美国成家立业后就没回来,也没有要接老人去美国的意思,老人每月都能收到不少生活费。“他神气什么呢,儿子又不回来陪他,空捎只鸟有什么用,能代替人吗?”“哈哈哈……哈哈……”所有的人都笑了,这当中不包括亭子里的我。
我想起老人爽朗的笑声和那骄傲的目光,不免有些同情。
往后每个日子的傍晚,我都能看见这个老人,看见那个镀上金灿灿的光的鸟笼,只是我总觉得每次看见人和鸟的感觉总和前一次的不一样,是老人的步子越来越不沉稳了吗?还是那鸟的羽毛越来越白了?我说不上来。到我明白时,老人却已经不在了。
老人走的那天,太阳没出来。据说老人远在美国的儿子回来了,可还是迟了,老人没能看上最后一眼。他儿子给他举办了盛大的送行。很稀奇,这葬礼是在傍晚,据说是老人的遗愿。那送行队伍路过公园,我偶然瞥见老人的遗像,那深邃的目光,望着夕阳的方向,仿佛看穿了什么,或者说,看到了什么。
那一眼,我总算明白了老人和鸟的变化,老人目光里的骄傲一点一点淡去,后来空虚取代了骄傲;那鸟的眼神也越来越无奈,后来演变成了死寂。
那鸟呢?
我突然想起,赶忙问周围人。“死了,老人走后家属想起那只鸟,去给他喂食时发现它死在开着门的笼子里……”
我突地想起那骄傲和神气的目光。就这样静静地沉睡在夏天里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