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流与夏阳走在路上时,青流忽然就抬起头,指着天说:“看,飞机。”于是夏阳顺着她的手仰起头,真是飞机,摇摇晃晃的,好吓人。夏阳再低下头去看青流时,青流已经蹲在地上,用手捂住心口,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一动也不动,像一尊雕塑。马路上车来车往,却安静的出奇。当夏阳考虑要不要把青流拉起来时,青流就站起来了,一脸的平静淡漠:
走吧。
于是夏阳继续跟在青流后面,回忆当初青流在香草味正浓的季节出现的时候。
青流与夏阳原本象征着路人甲与路人乙。夏阳回在下午时分看到青流坐在医院的草地上画画,有几次夏阳故意从她身边走过,回发现青流始终画的都是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人,究竟是男是女,夏阳看不出,只知道青流在画这个人时有说不出的淡漠。于是终于有一天夏阳鼓起勇气坐在了青流旁边。
你在画谁?
不知道。
青流好似七月的霜,不冷,不热。夏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躺下来,眯着眼看青流苍白纤细的手一动一动,合着青草的香味与棒棒糖似的夕阳,夏阳睡着了,做了一个梦,空白的梦。再醒来时,青流不见了,夜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夏阳坐起来,有东西从身上掉下来,是件衣服,迎着微弱的月光,夏阳觉得那是青流的。
再后来,夏阳找到了青流,把衣服还了她,夏阳说:我们是朋友了。青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然后夏阳就一直跟着青流了。青流除了画画,剩下的事便是睡觉,青流总是在睡觉时流眼泪,流好多,把夏阳吓一跳,不过渐渐夏阳就习惯了,会在青流睡觉时为她一遍一遍的擦眼泪。夏阳从没见青流哭过,亦不曾见她笑过,那些眼泪,只能说是青流在梦中不可避免的发泄而已。可是有一天下午,夏阳真的哭了,她带着满脸泪痕醒来,依偎在夏阳肩膀上哭泣,她说夏阳,为什么我要睡觉,为什么我会做梦,为什么我会跟他一起在梦中看飞机飞过爱琴海?夏阳拍着青流的背说,青流你又做梦了吧?没事,只是梦而已。于是青流不再哭了,她恢复到平时的淡漠表情:对,只是梦而已。夏阳摇摇头说,青流你知道吗?有时候坚硬的伪装会伤害自己。青流不说话,躺回床上,又坐起来,对夏阳说,夏阳我想画画。
这一次,青流画了两个人,有一个依旧是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人,另一个,是青流,他们在海边看飞机。夏阳抓住青流的手,顿了顿,想说什么又忍住,最后说,青流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青流头也不抬的说,哦,我一直都这样。于是夏阳叹息着不再说话。
青流开始望着栀子花不说话,直到白色的花瓣片片凋零。有人对夏阳说,带她去外面散散心吧,她的神经衰弱已经很严重了。夏阳摇摇头,青流不喜欢外面的世界,你看她现在多么安静啊,其实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会好好的。
可是青流再一次出乎夏阳的意料,她在某一天上午,骄阳似火的天气,轻轻对夏阳说,夏阳,我们去看爱琴海吧。夏阳一步一步向后退,在金色刺眼的阳光下迷离的看着青流,青流,你还是不要去了吧?没关系,我想去看看真正的爱琴海。夏阳不再反驳,说,好,只要你高兴。于是青流与夏阳坐上了飞往希腊的飞机,坐在飞机上,青流不听空姐的劝告警戒,打开窗户,把手伸出窗外,看着自己的手隐蔽在烟雾缭绕的白云中,转过脸来对夏阳说,看,夏阳,如果我跳下去我会变透明的。夏阳轻轻把青流的手扳回来,关上窗子说,青流,你要等待,你还没看到爱琴海呢。青流点点头。
终于,夏阳和青流站在了爱琴海的边缘,隔着一条长长高高的栏杆,青流笑了。忽然,她仰着头看着天,对夏阳说,如果飞机飞过爱琴海时掉下来怎么办?夏阳也仰起头,真的有一架飞机,但是很稳,于是夏阳说,不可能,你看它,飞的很稳啊。青流就不笑了,她看着夏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夏阳,如果飞机不掉下来,那么我会代替它。夏阳闭上眼,说青流,你怎么会这样想呢?青流就笑了,如释重负的笑,说,夏阳,你明白的。夏阳睁开眼,再一次仰起头,天空中的飞机平稳的飞过了爱琴海,夏阳的心漏了一拍。低下头时,青流不见了,只剩下爱琴海的海面上有一圈一圈的涟漪。
夏阳没有任何反映,像是在研究那一圈圈涟漪,那样子专注,对耳边那些人的叫喊不理不睬,对那些企图用网打捞的人不闻不问,良久,才抬起头来说,何必呢?她想离开这个世界,她怎么会让你们找到她?说罢转身离去,可是后面的警察拦住了她:小姐,请你跟我们去警署做口供。夏阳摇摇头说,我不去,跟我没关系,我不认识她。警察说,不过还是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在下午,夏阳还是从警署出来了,因为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青流的痕迹,警察找不到,就连夏阳自己也找不到认识青流的任何凭证。走出警署,夏阳仰起头,把手举起,瘫开在脸上,忽然泪就流下来了,她哭着说,青流青流,你到底有没有出现过?
回去是夏阳一个人回去的,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夏阳无意识的将路中央的易拉罐踢的“拉拉”做响,看着易拉罐由于惯性向路旁滚去,夏阳忽然就想起青流的话,她说夏阳,如果飞机飞过爱琴海时掉下来怎么办?夏阳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青流,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于是夏阳的泪就哗哗的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