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筝十五岁那年,她的表姐就已经结婚了,宋青筝还记得表姐结婚之前,父亲打电话去骂表姐的情景,父亲气得脸红脖子粗,母亲在一边安慰父亲,数落表姐的不是和父亲的多管闲事。
对于表姐,她的印象淡薄的很。她们虽然是亲戚但见面次数很少,每年过年时才会见上一面。
表姐比她大五岁,而自叔叔比父亲小五岁。叔叔那家子向来喜欢早婚早育,对此宋青筝总是很不屑。表姐夫不是好人。他坐过牢。单单是这一条就足以证明了,但表姐还是要嫁,宋青筝不懂,这是为什么,妈妈说表姐喜欢那男的,所以才要结婚。
结婚六个月后,孩子出生,是个女孩,宋青筝没有去看,也没有兴趣去看,她从小就讨厌小孩,什么都不懂而且不听话,动不动就哭,而且很脏。她至今记得有一次和同学去KFC,旁边那桌带着一个臭烘烘的小孩,宋青筝挖着手中巧克力味的圣诞,直想吐。
<2.>
不得不说宋青筝天生就没有小孩缘,小孩子看见她就乱动,大人们自然理解成为了小孩讨厌她,宋青筝看着这个小孩,也放弃了和她打好关系的想法。在看到小孩子口水流满衣服,被别人用嘴巴喂食后,宋青筝的梦想破碎,看见叔叔抱着小孩,一口一口把鱼圆咬下来再喂给小孩,宋青筝想吐了。
宋青筝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当天她就和父母匆匆忙忙的回家了,她和她的小侄女见面时间只有七十五分五十二秒。在这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里面她知道了小孩的小名,喂了她一个小贡橘,吃了一顿饭,看了一本小说。直到坐上车,她才想起来忘了给小孩拍张照片。
<3.>
七年后——
“我求你帮帮忙。”面前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棕色的大波浪披肩,只是她的泪水冲花了妆容,倒是有几分狰狞。我瞥了她一眼,继续处理手中的文件。
“宋青筝,看在他是你表姐夫的份上,你帮帮忙吧。”
我依靠着椅背上,十指交叉,眼前这个人是我的表姐,宋彤月,她牵着的女孩是我的侄女,至于名字……我皱眉,想不起来了。不过现在可不是想名字的时候,还是先把这事情处理好吧,这事情可不好办。
“表姐,这事我帮不了。”我淡淡说道,“你不说说你们到底干了什么,白粉这东西太麻烦了,人赃俱在,这我也没办法,你难道以为这是聚众赌博那种小事,只要有关系就没事。”
宋彤玉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包掉落在地上,我偏头一看,香奈儿的,还是限量版,啧啧,不愧是搞走私的,果然是不差钱啊。我看看时间,说道:“表姐,这事判下来起码十年,看在是亲戚的份上,我帮忙找找关系,让他在狱中少受点苦。”我说得无比真诚,“你还是去自首吧,那男人已经被抓了,你准备怎么办?”
宋彤玉摇摇头,哭得更厉害了,“不行……不可以……小雪……小雪怎么办?”
她看着我,很凄惨的说:“宋青筝,我去自首了,小雪她怎么办?你难道要我送她去孤儿院?你知道的,我爸妈根本没能力照顾她。”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表姐。”我冷笑,真是莫名其妙,“你难道想逃?你能逃到哪去?网上已经下了通缉了,你能跑到哪去?你连这个城市都出不了!”
“宋彤玉,你到底怎么想得?你想带着你女儿逃一辈子吗?你有没有为你的女儿着想过?她只有七岁,你就打算让她跟着你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吗?而且你有能力养活你和你女儿吗?这些东西你想过吗!你去自首吧,不然我报警了。”
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宋彤玉背后,扯着衣角,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不由得在心中叹息,可怜的孩子。她的一切都因为父母的贪婪而毁了。
“宋青筝!我是你姐姐!你不能这样!”椅子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宋彤玉尖声叫道,“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这样!”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要么自首,要么我报警,你选吧。”
“宋青筝,你别逼我。”
我在逼她吗?可怜的人,我是在救你啊。
我的目光毫不退让,在我目光的注视下,她一点一点退回坐在椅子上:“小雪……”她抱着女儿痛哭。女孩失措的回抱着母亲,眼泪无声的流出,也许她不懂母亲为什么声嘶力竭,为何泪流满面,但她肯定是讨厌我的,因为在她心中,是我让她的母亲流泪的。
哭了一会儿,宋彤玉想到了什么,她连忙把女儿推到面前,叫她跪下,我来不及阻止,宋彤玉也跪了下来,哀求道:“宋青筝,请你替我照顾小雪。”
这算什么?托孤吗?没等我说话,她又接着说:“宋青筝,我这里面有二十万元,就当作是小雪的生活费,请你收养小雪,好好照顾她,小雪她还小,不能因为我和薛闵就毁了她的前途,我也不想走私的,可是薛闽和我爸赌博,钱都糟蹋光了,不卖这东西我们根本没办法生活,妈的医药费,小雪的学费,这些都要钱,这些你明白吗!”
“可是。”我慢慢悠悠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每一个字都像砍在她的心上,“这一切,都不是你这么做的理由。”
<4.>
宋彤玉逃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并不意外,那个女人是绝对不会乖乖认罪的,只是……
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窝在沙发上,不断用手指抠沙发上的装饰,我毫不怀疑再给她十分钟那个装饰就会被她抠下来。我走过去,抓起她不安分的手,又摸摸她的头,问道:“你叫小雪是吗?”
“嗯。”她眼睛依旧盯着那个圆形的装饰,想要继续她的工作。
“全名呢?”
“薛雪。”
我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我在考虑怎么处理这个孩子,早知道宋彤玉会这么做我应该收下那二十万的,现在倒好,如果我不把小孩丢给那个女人的父亲,那我就得自掏腰包,照目前的趋势,我就算丢给那个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再送给我,或者是把小丫头给卖了还债。
窗外阳光灿烂,窗台上君子兰叶子摇摇晃晃,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拍拍薛雪,露出一个自认为比较和蔼的笑容,说道:“小雪,你肚子饿吗?阿姨带你去吃饭。”
薛雪点点头,我拉着她从沙发上下来,工作室对面就是一家KFC,老人头高高挂着,接待着不同的小孩。我点了一份儿童套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自己买了一杯可乐,一个汉堡,我不太喜欢吃KFC,总觉得一股油渣子味道,但小孩却吃的很开心。
一顿KFC之后薛雪明显对我亲近了许多,收买小孩子无非就是用吃的和玩的,这点很轻易就做到,可是薛雪的去向还是很麻烦,薛雪的爷爷不可能照顾薛雪的,而她的母亲又逃跑了,她把女儿丢在我这,我该怎么办?
天渐渐黑了,我看看时间,差不多该下班了。于是我站起身,准备收拾回家,薛雪突然很紧张的跑过来,拉住我的手,漂亮的小脸上写着紧张不安,她怯生生的对我说:“姨,不要丢下小雪。”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回答这个孩子,她的父亲进了监狱,母亲逃跑了,爷爷和奶奶把家里输得一干二净,在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城市中,我是她最后的亲人。一瞬间,我做了一个决定。
“小雪,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好吗?”我柔声说道,“不要在这个城市呆下去了,我们去新加坡好吗?”我想起前两天新加坡的研究所给我发来的通知,我决定带小雪出国,去新加坡,宋彤玉不要的孩子我替她养,但是她不要指望我会把孩子还给她。
“新加坡?很远吗?”
“很远,去了那我们就不回来了。”
“那妈妈和爸爸怎么办?”
“他们也会去的,等你长大了他们会来找你的。”
看着薛雪纯净的小脸,我不忍心将事实告诉她,我不忍心去摧毁这个孩子心中父母的形象,我不忍心让她知道她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
<5.>
我带着薛雪去了新加坡,在我们到新加坡三个月后,我接到了警方的电话,宋彤玉落网了,她在一家迪厅被捉到,在她身上发现注射器和海洛因,接到电话我沉默了,警察后来说了什么我也没注意,虽然和她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她毕竟是小雪的母亲啊。
薛雪除了刚到新加坡时因为陌生而紧张,如今已经完全融入到这个地方了,她交到了很多新的朋友,我也无法想象这个女孩是那个四个月前蹲在我办公室门口的女孩。直到那天她哭着跑回家,问我她的父母什么时候来找她时,我才明白,我始终不能代替她的父母。对于她的身世,我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她,毕竟这是她人生的污点,对她的未来有很大的影响。最后,我决定等她的父亲出狱之后再告诉她。给她自己决定的机会。
<6.>
薛雪十五岁的时候,她的父亲提前出狱了,我带薛雪回国,我没法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是当年意气奋发的薛闵,当我提出让他继续抚养薛雪的时候,那个男人拒绝了,他说他已经和宋彤玉离婚了,孩子归宋彤玉抚养。
这个男人对薛雪毫无留恋,薛雪哭得很伤心,我抚摸着她的头,默然无语。
可怜的孩子。
我带她回到宾馆,薛雪一直哭一直哭,哭累了才睡着。我除了一遍遍安慰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二天,薛雪不见了,和薛雪一起不见的,还有我的钱包。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养了八年的孩子,拿光了我的钱失踪了。
我低着头,一声声的笑,声音越笑越大,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泪流满面。
你们都是骗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