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这是童话,这是一场闹剧,让人忍俊不禁,让人泪雨滂沱的闹剧。
正面,是灿烂的云彩,有温暖的阳光;背面,是一场暴雨的孕育,只有寒冷的冰霜。我就是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是的,初见骆昕晨的时候我表现得很开朗,很明亮,即使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我创造的幻象——为了我的计划。骆昕晨看不见我爬满暗尘的灵魂,她看不见我内心的焦灼。这样很好,起码她不会感伤。
在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时候,此曾相识的感觉就袭上心头。那么澄澈的眼睛,好像是天池水一般,明晃晃的,映出了我的记忆。
安若蓝。三个字骤然出现在我的脑海,接连带出我零碎了一地的过往。骆昕晨的眼眸竟会和安若蓝这般相像——漆黑的瞳孔,幽蓝色的光。相像到,我以为我又看见了安若蓝,我以为我的罪过得到了救赎。理智马上让我意识到,幽蓝色光和冰魄有关。
果不其然,我在骆昕晨的眼睛里看见了冰魄。
冰魄,又是冰魄!我恨看到它,它是我一切罪恶的源头。
冰魄,是风之南的圣物,风之南一直靠着冰魄积蓄的灵力才得以安宁。过了几千年,当一切都还像是处在太平盛世的时候,冰魄突然碎裂了,流落到人间。为了风之南的繁荣,风之南的城主不得不派出许多风使来到人间寻找冰魄的碎片,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集齐冰魄的碎片,继续他们的夜夜笙歌。
看到这里,你们应该明白了。是,我就是其中之一。更可笑的是,那么多的风使里,竟然只有我看得见冰魄。本来我应该感到光荣的,我是那么得与众不同。可是我现在却怨恨,为什么这种杀人不沾血的事都要由我来做?
冰魄靠吸取美好的回忆来凝聚灵力,一旦成形,便会绽开如海般幽蓝的光芒,由弱渐强。那时便是从人体取出冰魄最好的时机,相应的,那人所有美好的记忆都会消失,因脑海里只剩下痛苦,最后的结局千篇一律,只有悲惨地忍受煎熬,直至死去。
多么恶毒的勾当。做为风之南的臣民,我偏偏不能违抗。因为,我懦弱。
再见骆昕晨的时候,冰魄的灵力比上次强了些,却没有意料中的达到鼎盛。理智告诉我,不要与骆昕晨有太多过密的联系,不然伤的又是自己。我完全可以直接取出骆昕晨眼中的冰魄会风之南复命,只要我说它达到鼎盛,没人敢怀疑。
可是我迟疑了。我一看到骆昕晨,该死的回忆便会排山倒海地没过我肩膀,我的额头。她的神情和安若蓝是这般相似,我于心不忍。
我又开始疯狂,疯狂到当天夜里,我竟然跑去对骆昕晨说:“你愿意写故事吗?我知道你很擅于记录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骆昕晨的眼眸灿若星辰,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荡漾开来,“好。”声音很柔和,暖暖的,像是午后的薰草茶。
我想,我又要沉溺了。
暗恋,就是一个人写两个人的故事。而我,是一个人回忆三个人的过去。
对于安若蓝,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把她的故事用最笨拙的方式记录下来。
安若蓝,我一直都很想说,你是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
安若蓝,安静若蓝。安若蓝是这么跟我介绍她的名字的。名如其人,她的确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女孩子,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表情,神情恬适,无论是微笑还是悲伤,自有那么一股脱俗的气质。她喜欢宋词,喜欢柳永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喜欢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喜欢易安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当她吟诵这些句子的时候,仿佛是从古书上走出来的,书香浓郁,淡墨悠悠。或者说,安若蓝本身就是一副水墨画,几笔墨痕淡淡渲染,大片大片的留白,却意味深长。最令我痴迷的是,安若蓝会弹箜篌。这是一种很悠然的乐器,极有历史沉淀的精粹。细细的琴弦,轻轻的一拨,便发出清脆的声响。倒让我想起了《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
可能,她们是一类人。所以,安若蓝结局也是注定的悲惨,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多时候,安若蓝都只是随意地拨弄琴弦,凌乱而断续,却有说不出的和谐。午后的阳刚洒进来,琴弦上似蒙上一层金色的灰,显得斑驳古朴。35°低垂的下颌,眉目温婉,像是江南的流水,细细地凝望着,幽蓝的眼眸,日光下澈。
安若蓝不喜外出,只要给她方寸之地,任凭她安静地呆在里面静静地想,她就会很满足。外出的时候也有,随身定会带一本书。可能是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或者是余秋雨的《文化苦旅》,抑或是纳兰容若的《饮水词》,不一定读,只为了能有平和的心境。
怎样看都觉得安若蓝淡泊宁静,内心也应该有湖水一般的安详。但安若蓝却用她的行动告诉我,她的内心,有地底熔岩般的灼热。
安若蓝极好地在旁人面前掩饰了这一点,走到哪里都是云淡风清,温文尔雅,连着带着善意、淡然的笑,却给人不可亲近的微凉,直直透进你的骨子里。
这种微凉叫做“拒绝”。自从那个男孩子消失之后,安若蓝的世界里就充满了拒绝。
那个名叫曹圣的男孩子,那个说安若蓝身上有火的味道的男孩子,突然间在安若蓝的世界里消失了。原因很简单,为了保护她,牺牲了自己。
这是很烂俗的剧情,每一本小说里都能找到。可是它为什么要这么真实地发生在安若蓝身上?为什么要让我如此切身体会它的哀伤?为什么,即使我不对曹圣和安若蓝动手,他们还是要受到伤害?
我无法辩解,虽然没有直接从曹圣体中取出冰魄,我仍然是害死曹圣的幕后黑手,继而我又伤害了安若蓝,眼看着她在内疚和痛苦中从七楼一跃而下。
安若蓝,你要我如何才能摆脱今生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