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你,然后不见
我以为,执着是世上最坚韧的精神。
于多年前川端康成那句“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未眠。”相较,这怕是唯一一句惊了我心的话:寻你,然后不见。许东林读书读到旧事,记起了王徽之雪夜访友止门不入的事情,便酿出了这么一句连时光都忍不住轸念的话。我寻你,但不相见。
我把残蝉的一生用“觅”囊括,而自己的大半青春,则在“寻”里浸泡,有的抽出新绿有的却免不了腐烂。我幻想过一条贯彻东西抑或南北的大桥,穿着寻觅那人最喜爱的衣衫,信步在青石扶手旁。只可惜这里大大小小的石桥长的也不过百十来米,这头还没开始走就已经看到那一头,把偶尔的诗兴败得同颓落的琼花。童年的掠影记最清的并非红手绢黄泥巴的过家家,而是在某一个落日拉长身影的黄昏时刻,待得太阳累了,拿块不透光的帕子蒙着眼,然后不稳地迈着战战兢兢的步子,嘴里喊,“我来找你呀!”不知道前面是水洼还是小沟,使劲眨眨眼睛企图从帕子的缝隙里逮住些溜来的光明,哪怕跌倒了,也会在摘掉帕子是眯着眼笑,“我来找你呀!”
读书,读到风筝这一段,有意思的说风筝源于纸鸢。即刻我拿起电话把小S软磨硬泡约了出来。天微沉,风起得正大。广场上放风筝地多是十二三的小孩子,偶尔有几个爸爸牵着风筝线顺风跑,小女儿们在旁边拍着手欢呼雀跃。我们选了一个最大的风筝,深红色的,两条纸尾在风中好像燃着的火焰,拿着它我感觉全身血液都在微微发烫,不住颤抖。是小S把它送到天上去的,她在风里跑,牵着它在风里飘。风筝线出奇得长,最后远远望去只剩下一团火在最高空熊熊燃烧着,然后我们剪断了线。小S瘫软在地上,笑得流出泪,“你瞧我们总是这么笨,把火都放到天上去了,惹怒了天王老爷,来个几年涝几年旱可怎么办?!”“火也有它自己的梦想……嗯。”也许风筝会趁着风寻自己眷恋的那朵最洁白的云,在茫茫的天际线放开了它,它追寻的云却在一个俄尔悄然不见,连个身影都不留下。总归飞过,寻你,不见也罢。
还未三月时我总惦念着雪,某个突兀的清晨上天施舍般地给了我场小到鼻息之觉的雪。还没等我仔细歆享这一切带给我的欣喜,雪水就聚成细流在我脚边流淌了。当时总是不理解,而今却忽然觉晓:寻你,然后不见。能留则好,不留也罢,无偿的馈赠面前我又有何资格要求抑或央求?
东林说,无论千百年前王徽之的那个雪夜,还是千百年后她的这段红尘,因为不在乎一见的一寻,都变得美妙、芳醇。寻你,但不见,就像寻找秋天的人,只要踏上洒满阳光的落叶,全身,就已经都是秋地浓香,秋的气息了。
我探寻自己的身影,禁不住再一次想起川端,“即使靠一枝笔沦落于赤贫之中/我微弱而敏感的心灵也已无法和文学分开。”
“寻你,纵然不见,我的人生已经大尽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