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条淡紫色的贝壳风铃,很普通,似乎也很廉价,在众多美丽的风铃中那么的卑微。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倾心于它,指尖拨动它紫水晶般清澈的音韵时,我的心情莫名的黯然。
心底一直有一个愉快的声音想起,却令人莫名的心痛:风铃,来生,你做我最美的新娘……
或许,我只是遗失了某一段不愿忆起的记忆吧……
(壹)
淅淅沥沥的小雨悠然而下,在门廊之上汇聚成小溪,顺着屋檐静静地淌下,砸出一个个水涡。窗外的一切景物雾蒙蒙的。
风铃百般聊赖的用钢笔在书桌上戳着小洞,讲台前的班主任,唾沫四飞的讲着化学公式,头顶上的吊扇嗡嗡的响着,三瓣扇叶,总要掉下来似的。
只觉得背后射来一束目光,大都说女孩子敏感吧,风铃淡然地回眸望去,是一个新转来没多久的同学,六十人的班里,互不相识也很正常,况且是风铃这样优雅从容的人,恐怕地震了也会淑女的站起来,那少年长得很……帅,目光也是一样的平静,风铃感受到了他的慑人,却无所畏惧,悠然一笑之后,继续用钢笔戳洞,少年依旧打量着她。
下课后,教室里的人大都走光了,风铃北汽斜挎包,纯白色的包配着青春的脸庞柔和而美好,就像韶华女子,美丽的无法正视。
我观察你一节课了,你怎么一直没有听讲……
微微带着一些欢快语气的声音,在耳边忽的想起。风铃悠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又是他。
我学过了……
少女理应有的矜持与微笑,高二的课程很紧张,见缝插针的学习,的确很并不容易。
你很厉害哦……
少年的声音一样的富有生命的活力与朝气,少女却沉稳的与年龄不符。
谢谢。
我叫木水。
木水?少女噗的一笑,你不是抄袭水木流年吧!
谁说的?我比那个组合长久多了,他们抄袭我。
……
风铃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捉弄他,不由的自嘲的想:我都二十岁了,还和十七岁的小孩子计较。
风铃得过一场大病,休学三年,这三年中,父母离异,疼爱自己外婆猝然长逝,巨大的打击使这个外向的女孩沉静的像四十岁的女子,而眼前的木水心理年龄似乎比外表更加的年轻。
风铃回家打开聊天室,里面依旧嘈杂,但她的心不变的安然,她的网名叫做水,她一直像一湾平静的碧水过着于世隔绝的生活。
浏览网页时,发现新加了一个人——华。
看到这个名字,风铃的嘴角一抽,她想起这么一句话。
水本无华,相荡而成涟漪
她点开聊天界面,输入了
水本无华,相荡而成涟漪
华发了一个笑脸:水,咱们的名字真奇特。
水微笑。
水,你为什么要叫水
那,你为什么要叫华
或许我的一生很短暂吧,就像华的绽放,但我一定笑着活下去
风铃心底一突,莫名的想起少年洁白的牙齿。
我就像湖水一样,可能会冷静得偏激,我一直期待自己想一滴水,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却一直美丽而自信的活下去。
为什么要冷静,克制自己的情绪,人的一生很短暂,我不会克制,其实没有水就没有华,华也是向往着自由。
风铃怔然地望着屏幕,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瞬间的思绪,高中期间的孤独如潮水般涌现,如觅知音般疯狂地打在了电脑里。
整整一夜,少年一直安静的倾听,偶尔发表感受,而风铃的眼泪却如奔涌的洪水咆哮而出,那是宣泄的,宣泄出整整两年来的悲愤与感慨。银屏前,相同的感慨如出一辙,木水泪流满面。
风铃觉得自己似乎是和木水绑在一起了,两个人有着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处事方法,却正好互补,没有急躁,没有太过于冷静。她习惯了木水的好,木水习惯了风铃的倔强,一味的照顾她。这种比友谊深,爱情浅的东西,朦朦胧胧,似有却无,木水和风铃的成绩一成不变。期中考试位居年级三甲。
木水眼中的风铃不再是那个冷静淡漠的仿佛消失的少女,她会欢笑,会发出小女儿般的娇嗔,会撒娇,会脸红,会和他发脾气……
风铃眼中的少年不再是那个对任何人都微笑却不容亵渎的天神一般的孩子,他看她的时候脸上会有淡淡的红润,伶牙俐齿不在,仿佛像一个腼腆的男孩。
两颗花季的心,有着相同感受的心,一霎间走得很近。
(贰)
少年已经两天没来了,高二的落幕也紧了,风铃总想问问他,可是,繁重的课业使她不得不放下每一次这种想法。
华也不在,风铃不由得再次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真的太像了,她不觉得满心苦闷无法倾诉。
三天……
四天……
日子流水般过去,风铃一直觉得时光过得如此缓慢——在没有木水的日子。
有人说过,有些事情,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风铃终于发现,没有木水的课堂是多么无聊,可是,木水对她而言就是生活的另一个自己,可她没有木水的任何通讯信息,连手机号都没有。所以,当风铃向班长问起时,班长很吃惊:你们不是很好嘛?
风铃一瞬间觉得很好笑,交朋友就要对他的一切很清楚吗,那样的朋友不如不交。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风铃很紧张,她第一次是没有缘由的打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久违的声音时,风铃很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心灵震撼的声音。
木水。
风铃的声音有些结巴。
风铃?
木水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风铃在电话这端大力的点头:是我啊,你怎么了。
……
木水沉默了。
就在风铃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缓缓开口:我病了。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生命或许很短暂。
风铃一怔,她记得华曾经这样告诉她,难道……
风铃浅浅开口:你是华,对吗。
原来你不笨啊,我一直以为你很笨。木水轻轻地笑了,风铃甚至可以想象到他那两排洁白的牙齿。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其实,生活中的你和我很像。木水顿了顿。我的父母都是经商界的能手,他们不是在爱一个孩子,而是在培养一个继承者,呵呵,多好笑。木水发出的笑声却让风铃心痛,在这个花一样的年代,这个少年却又如此的压力。
那,你的父母呢?
他们在抓紧时间创造下一个继承者。
风铃心里一突,有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木水,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风铃一直是一个文秀的少女,此时的声音却紧张的变了声调。
没办法,本来我就活不过十八岁。
啪……
风铃的手机跌在地上,震成两半,就像风铃此时的心,这是她第一次有了自己所爱的人啊!
(叁)
风铃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管家正恭敬地站在门口,木水双目微合,眉心皱在一起,已经睡着了。他的父母真的不在。
“刘叔,木水的父母呢。”风铃皱着眉问。
刘叔抬起头,了然的看着风铃:“董事长和夫人很忙。”
风铃一瞬间觉得世界变了,父母怎么会疼爱孩子呢?
“木谁要是……死了,怎么办!”风铃觉得呼吸困难。
“少爷的病本来就活不到十八岁。”刘叔一脸淡漠。
“你们的心是铁做的吗?”
“董事长不允许在工作中带有感情。”
风铃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木水原来一天要面对这么多没有表情的家伙:“我来照顾他,他需要的是爱,而不是一群面无表情的机器!!!”
“这需要董事长决定。”
董事长,董事长,他真的是不懂事!风铃火大的不理他。
转身进了病房,轻轻拉上了门——她不想影响木水休息。回头时,却撞上木水深邃的眸子。
“你醒啦。”风铃微笑着问。
木水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看透:“我真的没想到,世界上还会有人关心我。”
风铃的心倏地疼了,她走到木水身边,无比真诚的说:“木水,我喜欢你。你或许……但只要你在一天,我就好好的陪你,我一会就去办休学。”
木水的眼睛顿时睁大,满眼的不可思议。
风铃笑了笑,从挎包里取出一串淡紫色的风铃,轻声的对木水说:“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来陪着你,它也叫风铃。”
木水又笑了,不必以往的虚无,在这个时候,谁会在意早恋呢:“风铃,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学校对风铃的这个做法十分不赞成,风铃学习本来就是尖子,很多学校想挖走的学生,现在却要休学了,风铃并没有说出真正的想法,只有一句话:我要休学半年。
而半年后就是会考,之后就是……高考。
在风铃的绝对要求下,为了她还能再次参加高考,学校不得不同意了。
(肆)
桃花又绽开了,周围满目的春日的气息,病床上少年的脸比床单还要苍白几分。
终于还是熬不住了……
床边的少女眼睛通红,一遍遍的安慰他:木水,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少年修弱的一笑:风铃,……你送我的风铃是我今生最好的礼物,……来生我一定用一串风铃做订婚信物,……你不要忘了我……其实,我最向往的地方是西藏……来生……我们一定在西藏支援,我不是继承人,只是……最……爱……你的……人……
少年的声音飘忽在虚无的空气中,心脏起搏器逐渐成了一条直线……
(伍)
我是一个记者,有人告诉我一个女子,独自一人在西藏支教,她爆了西藏的大学,之后,在哪里教了五年的课,每月三百元的志愿者费,并且至今未婚——她便是风铃。
我来到西藏后,真正的被震撼了,蔚蓝的天空飘着大块的白云,一望无垠的空灵,我无法描述我当时的感受,只是震撼。风铃给我讲了很多木水和她的事,我不止一次的流下了眼泪,真的没有语言可以表达的感动,一个弱女子如何在爱的支持下坚持这么多年,风铃告诉我:刚开始是爱,后来是发自内心的。
风铃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但是她依旧是那么美丽,不论是外在的还是内心的,我们都知道,他是为了木水,也为了自己。
她的院落很小,却很干净,卧室里放着木水的遗照,少年的牙齿洁白,那么的英俊,我注意到,在窗棂那里,永远挂着一串淡紫色的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