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
祭地。
祭梁山好汉。
情到深处生华发。
清酒一樽念江月。
————题记。
夏雨过后,空气微凉。花尖上的水珠还盛满了昨夜的记忆,清寒晶莹。
楼下传来行人的喧闹。我放眼远眺,只见一排排整齐的楼房,一丛丛翠绿的灌木。如此的安静。酝酿着隐秘的忧伤。
我的耳边萦绕着新水浒《醉红颜》那悲切的音调,没有词,只是轻轻地哼唱,那声音仿佛是有魔力,让周围的一切都披上了春残红衰的无奈。
一切都在酝酿,酝酿…
酝酿在内心深处的情感突然喷薄而出。
像泪一样,汩汩流淌。奔腾着,蔓延成刺目惊心的红,它凝成了谁眼角的朱砂痣,化作了谁金戈铁马的鲜血,筑成了谁衣锦还乡的荣耀,洒作谁魂归蓼儿洼的飒飒荻花,满目凄凉。
“哥哥,俺铁牛和你一起痛。。”
“兄弟。”
“哥哥。这边的,天地,怎么,都。。都红了?”
“兄弟。日头落了。”
“哥哥,俺铁牛,不,不痛了。”
这是令我最为悲伤的一组对话。特别是那几声“哥哥”和“兄弟”,每次它们都惹得我泪如雨下。当宋江说完日头落了时,我就感到黑旋风要死了…夕阳的光芒在窗格上涂出胭脂红,点点都是泪,说不尽的悲。
梁山好汉中,黑旋风李逵的性格算是最纯真的,天真烂漫,口无遮拦。“招安,招安,招个鸟安!”“咱去把那赵家老儿扯下来,扶哥哥当皇帝。这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嘛!”通过这些粗鲁直率的语句,我们可以窥见,一个孩子般的李逵。他率真,即使偶尔做出“不直”的事情,也能体现他的“直”他知恩图报,他说,哥哥,你对俺好,俺就认定你了。他忠诚,但只忠于宋江,他爱打抱不平,当被得知“宋江”(这个宋江当然是假的宋江)要强占民女时,他还没弄清真相,就提着两把板斧去找真宋江算账了。
《水浒传》第五十三回(戴宗智取公孙胜,李逵斧劈罗真人)曾经就借戴宗之口说出了李逵的性格:
李逵虽是愚蠢,不省理法,也有些小好处:第一,鲠直,分毫不肯苟取于人;第二,不会阿陷于人,虽死,其忠不改;第三,并无淫欲邪心,贪财背义,敢勇当先,因此宋公明甚是爱他。
李逵对宋江的情感非常令人感动。在宋江快要被杀头的时候,是李逵于乱军中背着他逃离。李逵为了救自家的哥哥,杀红了眼,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他的衣裳血迹斑斑,不单,是官兵的血,还有,他自己的血。
李逵给了宋江第二条命,宋江怎么舍得杀他?那些“把这黑厮拖出去斩了!”的话亦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己公正无私,是拉拢人心的一种手段。不用他杀,自然有一干人来为李逵求情。不得不叹服,这宋江真是精明,不但能如愿以偿地不杀李逵,还能树立威望,真不愧为久经官场,在郓城县呼风唤雨的“宋押司”啊。
宋江这个人我是不太喜欢的。平日里满口忠义,喝醉了酒,却在浔阳楼题下了反诗。写反诗这件事不管是在什么朝代 ,繁荣的也好,孱弱的也好,都是掉脑袋的罪。所以抓他没错。而宋江,明明是自己犯下的罪,居然还大吼着是黄文炳那奸邪小人陷害,人家黄文炳不过是秉公办事,要是我见了那杀气腾腾的诗,也会去报官的。
还有一件事,我不太能容忍。收秦明时,秦明痛恨于吴用用计杀了他全家老小,宋江呢,连个招呼也不打,直接一句:“听说花贤弟有一个妹妹,美而贤,不如我做个媒,让她嫁给秦明兄弟吧。”宋江呀宋江,花荣他妹妹还是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连秦明见都没见过,你就这样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包办了人家后半生。花荣也是,面对这样的婚姻大事,居然不说一声不哼,毕竟,他是把宋江当亲哥哥了,长兄如父,还是哥哥你说了算。还有那个没心肝的活宝秦明,没了全家老小时咬牙切齿,一听要娶新娘子了,立马眉头舒展怒火浇平。
我也想过,宋江为何会如此愚忠。或许是与他从小接受的便是儒家封建正统思想教育有关,忠君是儒家思想的主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纳闷为什么施耐庵要这样写,周围的人,每每都会回答我,是因为施耐庵本人就有这种封建思想。我当时也就信了,没有做过多的探讨。直到重新读起《水浒传》,才注意到一个问题:既然施耐庵他有忠君思想,何必要给梁山好汉那么个凄凉下场,他应该写,宋公明一伙人接受招安后,做官的做官,赚钱的赚钱,一片盛世光景。而且他在最后还可以锦上添花地一句,劝诫世人不要去玩造反,如果造了反要赶快接受招安,这样的话,性命不会丢,反倒可以当官。
就像《红楼梦》,曹雪芹把自己苦心描绘得大观园贾府最后写得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处处都是愁云惨雾是为了批判这个腐朽的社会腐朽的王朝,从而告诉我们封建社会必将走向灭亡的道理。施耐庵将原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称分金银”的农民理想状态毁掉,就是想表现出农民起义军失败的真实原因。施耐庵的观察不是表面的,他敏锐地抓住了农民起义军思想上的矛盾纠结复杂,从封建社会农民反抗必然失败的历史高度上,把它完整地表现出来。这使得《水浒传》有了思想艺术的高度,还有巨大的历史价值。
还是那首《醉红颜》,女声哼唱,冷清忧伤。它毫不费力地让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副凄凉的画卷:漫天的纸钱,吞噬棺材的火焰,死亡的盛宴。
都走了,走了,鲁智深圆寂了,只留下一句“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林冲走了,带着对鲁智深的怀念,他妻子的怀念走了,杨志走了,花荣和吴用一起走了,悠悠的白绫,在冰冷的风中晃荡,芳草无情,萋萋舞动……
这时,我的目光不再停驻于他们的成与败,功与过,而是,那世间少有的情感。最喜欢他们握手言欢的场面,对着刘关张的画像结义的场面,武松帮着武大郎挑担子的场面,吕方和郭盛相视一笑的场面,燕顺王矮虎面对“清风结义”时驻足凝神回忆的场面,每一个场面都那么温馨,却又带着丝丝的悲凉,像寒风中的炉火,温暖而沉重。因为,现在的欢乐,都是为以后的别离增添泪水。
我还记得一个场面。是燕青拜别李师师的场面。燕青要去奔赴战场,有“北宋第一名******”之称的李师师站在楼上,望着他离去时的背影,突然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燕青停步。像过了很久,才说:“去打仗。”
“然后呢?”她希望他回来找她。
“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偏偏是这样。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不,应该是心悦君兮君亦知。只是,明明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明明爱,却无法说出口。
这是不是比《越人歌》还要悲?诗中的越女还有个机会唱出自己的心声,而他们,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
“今儿让你捡个便宜,跟我拜堂吧。”
他没有拒绝,于是,设香炉,倒玉柱,结拜为姐弟。
不知,他是否知道,她那一点女儿心思?
一男一女,两磕头,拜天,拜地。自古只有拜堂成亲,并没有,结拜姐弟之说。
他走了。她在亭子里凝望着她。此刻,我突然有一瞬间恍惚了。“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仿佛她不再是那个心高气傲的花魁娘子,而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思妇,她在每一个夜里,忆郎郎不至,望郎上青楼。月光如霜,斑驳了谁的记忆,所有的柔肠千缕,都化作了江南的渺渺烟波浩浩烟水,看着他征江南方腊时的冲天火光,太湖的惊涛骇浪……
这一段在原著中没有,是编导改的。可我觉得这才比较符合历史上的李师师,《李师师外传》上说,李师师是个素颜美人,不施粉黛,冷若冰霜艳似桃李。宋徽宗曾经说过,他之所以喜欢李师师,就是因为她那种幽雅出尘空灵伤心的气质,宛若兰花。
这才是真正的李师师。
不是原著中那个放荡的风尘******女。
她和燕青的见面,应该都是很优雅的。燕青吹拉弹唱吟诗作对无所不会,李师师也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琴瑟和鸣,吹花嚼蕊弄冰弦,不得不承认,他们真是很般配的一对。
一生一代,一双人。
争教,两处,销魂。
梁山好汉毕竟是接受招安了。无论我们这些异想天开的人怎样想穿越,都再也回不到过去。别忘了,2010年有一部题材为穿越的电视剧,叫做《神话》。
我们能做的还有什么,除了看水浒,聊水浒,同一群水浒迷们在群里玩COSPIAY(角色扮演),古文对话之外,就只能一樽还酹江月。人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一切,都因为,我们都是懂寂寞才子心的。因为懂得,所以悲伤,寂寞。
不知,有没有人会理解,有一种惆怅叫做人去楼空,有一种伤心叫做物是人非,有一种遗恨,叫做,往事难追。
不知,宋江你会不会后悔招安?后悔没有听晁盖的遗愿?
不知,梁山好汉们,你们来世还会不会追随宋江无怨无悔?
我想会的吧。因为,你们说过,愿生生相会,世世相逢。来生,更要一路相携。
一路相携,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记,水浒。
记,新水浒开播一周年。
祭,梁山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