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故人心易变(3)
素手柔荑,素白衣裳,沉思往事之残阳,却道是二人共舞;纤细食指,避了秋凌掌,点了翩翩公子雪衣下的绯色花——
月华秋色,满院梨花香醉,而她披了乌发,替他绣了木兰。丝线团团,霜色淡淡,她但一笑,便倾了这巍峨的玉山,她向着他弯了眼眸,一如翦水长流之,弄起些细细微波来,应了她缓声而语,软声笑道:“秦大哥,你瞧,我对你这般好,你便是要记得我一世的。”
秦连珏低下头去,望向雪色衣上绯色的木兰,竟是极艳,倒堪比那戚戚夕阳照了,沉沉的、开在那心口处,是她要让他一辈子都记了她的请求。
天边渐渐飘来绵绵的云彩,一抹盈盈宝靛色的纤细身影慌然间衬了那绯色云霞,入目且是金簪而挽的乌髻,一对莲足小还可爱。如玉女子匆匆挤过密密匝匝的人群,清秀的脸颊旁犹自挂了一串晶莹的泪珠儿;她拼命用手扒着济济的围观者,一声叠了一声的“连珏!连珏…”却是肝肠寸断、声嘶力竭。那浓浓雾霭一如破了光,倒照进那艳艳夕阳红来。
飞扬尘土间宛如睡去男子,颅下映出匿大一滩醒目的红来,像是木兰花娇俏而绽。他长且密的双睫颤动个不休,硬是撑了开来;眸色散漫而疲惫非常,却很是写尽那满满温柔意了。许是念起他们初识的时候,那苍茫而久远的流年,他轻声地叹了,喉咙无声地滚了几滚,才一开口道:“昭庭……”胸膛便一阵气血上涌,终是持不住力,沉沉然合上了眼睛。
有远处的女子嘶哑而绝望的哭声遥遥而来。木兰拢了衣袖,忽觉得万般的寒,一如他随另一女子离去后,她一人在玉山顶上度过的脉脉寒冬,雪封其顶,她倒是失了件厚髦袄了。
那个陪了她十余年的公子,曾誓言与她相伴终身的人,却是被那轻轻一指而洞穿了心藏,躯体在逐渐阴起的夜空里转了冷,是这般地去了。
他明明是可以避了那一掌的,却是为何不躲?他负了她一段情,竟是真真赔了她一条命了。那戚戚千秋里的圆月,且是静静地照起来;她不禁捏紧了手,长长的指甲嵌进柔嫩的手掌里,而因了那心痛,不再感得这般的疼。
人群悄然地散去,但见一貌美女子依旧伏地而哭,;发髻乱了,簪子歪斜,口中只念着心上人的名字,然而最末的那个字总因了陡然低去的哭腔而不甚清晰,唯闻一声声的“情连……情连……”而已。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怎那西风起,天光暗,却道是公子可惜,佳人可怜。
壬年十二,祈州一战,武林一霸,木兰一隅,终是尘埃落定,花落谁家去;祈州人无知,只道那绯衣侠女,裹了一翩翩白衣郎,乘风而去,罗袖轻舞、作泪而别。自此祈州城风雨一月不绝,祈州人烧香而拜,惶惶不可终日。
呜呼!祈人愚也,良人之意,何以见得?却是济济不止,饮泪不绝。还只道那绯色花能倾一座城,倾不了一个人。
玉山落落,且是木兰瓣落地得声。林间知更鸟叽喳而作。
日光数漏,照得那屋亮得几许。
而暖暖的,传来的是秦连珏的音;他浅笑道:“兰儿,不忙么,去砍些竹来可好?响午做竹筒兜饭给你吃。”
她晓秦大哥厨艺一绝,腹中那馋虫是怎么也按捺不住了。绯衣如浪翻滚,足间几点,遥遥地已向那竹林处去了。
她从不用刀,倒非气力多大,却惟独木兰指使得妙绝。不过刷刷数下,玉青的竹节已落于掌间。
木兰低头望下手中两节竹青,嘴角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来;她罗裙微甩,抬步欲走,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斧子削那竹的声响,其中还夹杂着些粗重的喘息。近了,才发觉是一个俊气修长的少年,真真有秦连珏一般的高了。她只道是玉山脚下的寻常人家,更难得心情愉悦,但挽了衣袖,木兰指几点,便见黛青色的竹枝纷纷而下。
那少年回声望她,眼中尚有异色,奇道:“好厉害的功夫!敢问公子是哪个派别的?”
木兰一怔,但觉得他长得清秀好看,亦不似寻常的粗野人家,心下微微一动,不禁笑道:“小师傅怕是误会了,小女子武功杂而无道,哪里登得上大雅之堂,且莫说什么劳什子的派别了!”
她只道是什么农家弟子,不识大字,再多说什么也是无意,当下便转身欲走。谁知那少年却不依不饶起来,一步跨前,青衫而动,竟是目光炯然地望了她,朗声道:“公子请留步!弟子确有急事,还望公子相助!”他双目灼灼,却似那未污了血的剑,犹自带了几分煞气。反倒是她怯了几分,缓缓住了脚步,许久才叹声道:“小师傅还是另寻高人吧,我已作了誓,此生是不入江湖的了!”
她句句恳切,且事关突兀,真不免低声下气了些。岂料那少年未多加一言,但低了身,竟作势曲膝要拜了。她这才慌了神,手中一节青竹而出,便硬生生朝那少人膝头击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受他这一拜。
她出手是何其的快,一手木兰指法真叫是出神入化的了,少人终不抵力,到底还是站直了身子,面上却现出了团团潮红,真不知究竟是因了那羞赧或是些别的什么,反而不敢再作一言了。却倒是她,被生生的那一吓之后,面上现了明白的怒意,掌风凛凛便要向他击来,口中不禁怒骂着:“好是轻率!真不知那尊严是落了膝上的,倒是于海深轻分,于山重万倍了!却是这样作践了它的!”
木兰怒声呵着,那一袭绯衣随风而起,眼角处不知何时已凝了那许多晶莹色。少年倒是缄了口,头沉沉地垂着,还道是乖顺非常。待她住了声,许是骂得累了,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话音似一缕炊烟而起,袅袅地飘了她耳畔,只道是:“我本是为了她的。”
他说话的声音低极了,却也是怕极了,倒像是在耳边轻声呢喃一般,但闻他叹声道,“若她不回来,我便是要这自尊又如何了?她若是回来了,我是什么也可以不要了……”
木兰缓缓一愣,心像是静悄悄的被融了开来,却也宽慰了不少,只是道:“这女子这般薄情,你原是不用这般心心念念了她,只可惜糟蹋自己。”
她这样想着,也不禁义愤膺起来。岂聊那少年转身望她,目光却冷得如同冰降,话音却是暖的,如同春华未逝,融融的确是梨花绽放,他轻语道:“她是家姐,弟子早年而孤,惟有老母尚在,只是双目已盲……”他的声音缓缓地低下来,眼里已有了泪,“她在倚春楼卖唱的,我学了功夫,便是不要她再受欺负了。”
木兰睁大了眼睛,乌发在大片竹青的背影中沉默地翻飞。她便是同秦连珏如与世隔绝般相依十余年,也是知道的,在倚春楼卖笑,是同等于卖身的了。
高中1年级 - 小说字数:2387 投稿日期:2012-6-18 13: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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