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1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2》the deer
　　

（五年后）

　　

　　　森林里积雪厚得仿佛一层毯子，踩上去会有松软的凹陷。偶尔能在树间看到跳跃的、柔嫩的松鼠，找寻着果腹的食物。莱特心情十分好，但却奇怪地被一丝参杂其中的不安搅出烦躁，他扯扯安德鲁的袖角，吃力地发出笑声。“你很开心吗？”安德鲁注视着他大男孩般幼稚的举动，问，“毕竟也是第一次来森林深处呢。”他的眼睛微眯起来，笑了笑。莱特点点头，却拍拍他的肩，抽下箭搭在弓上，并且一扬下巴。安德鲁会意，但还没来得及等到他拉下箭，莱特已经松手，箭携带着凌厉迅捷的箭风向一头幼鹿冲刺过去。幼鹿叫了一声，并逃走了。他竟然没有射中他，这简直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安德鲁不由得在心里对自己暗暗摇头，自己真是太没用了，动作永远没有他的十分之一快。安德鲁说：“没关系，继续向前走吧，我们也可以打一些其他的动物嘛。”他拉过莱特苍白纤细的手腕，“走吧！”莱特点了点头，他认真地踏着雪，跟上安德鲁的步伐，即使年岁相差不多，他依然是比安德鲁矮一个头。自从那次从山上滚下来，他就变得小心翼翼，特别是在这个从未来过的地方。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停下来伫立在原地，他那认真谨慎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让安德鲁忍俊不禁，但他又回想到他精湛的箭上功夫，不由得心生惭愧。

　　 当莱特听到轰隆声越来越近时，他困惑地回头。


　　 接着他见到他这一生中所见到的最恐怖的一幕。

　　 白茫茫的雪，湮没了美好的森林。寒冷，软绵，顺从。无情地从头顶盖过去，但依然驶向更远的地方。

　　 醒过来的时候，安德鲁的目光依然有些涣散，他的身体僵硬麻木。他看向床边走来的一个人，“莱特？”

　　 “莱特？”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他是谁？你的同伴？”那个老人坐了下来，“你感觉还好吗？”“很好。是您救了我起来吧？您有没有看到……”“你那冻坏的大舌头讲出来的话语，真是太不清晰了。”老人似乎揉了揉眉毛，“是我把你救起来的，但是，在那样漆黑的情况下，我没看见像光一样的任何东西。好吧，我说，我只看见你，没有看见什么莱特。小子，你命还真算大的，你昏迷了整整四天左右，至少我找到你是在四天前。”“你的意思是……”安德鲁心中像是被一根铁丝勒紧了，他自然而然地低下头，但回应他的是难以承受的钝痛。

　　　第二天晚上，安德鲁谢过老人，来到发生雪崩的森林深处，注视着被折断的无数树木，还有各种被夺去生命的动物。“莱特！”安德鲁嘶哑的声音传来隐隐的回声，陪着发出很浅的白光的雪崩后的森林与头顶无边无际的黑暗，他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就像上次，看着莱特一个人，小小的身影，在田野的路上走过去，那也是白色的，慵懒凌乱的白色，模糊地、颠覆性地掩盖了安德鲁关于栖鹿山的所有记忆画面。安德鲁想起那天拉住他的手说的：“以后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因为，如果我丢下你，我也会只剩下一个人。”他忍不住弯下腰，咬住嘴唇，温热的眼泪滚出眼眶，又瞬间被风吹得冰冷，像是被人用刀从脸上割过。“你一定还在…只是我找不到你而已。但是，我要上哪儿找你呢？”安德鲁尽量地眨眼，希望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的头发簌簌地扬起，乱了。他跪着、痴痴地、绝望地凝视着眼前森林无边无际的、在黑暗中变成淡灰的白色，英俊的眉眼皱在一起，除此之外他没有了任何表情。他只是注视着这片森林巨大的空间，突兀地站在这被摧毁过的美好里，夜风像冰凉的水包裹住他的身体，摇晃的、互相摩擦的树叶的沙沙声，仿佛这不完美的天地间唯一的交响乐。他只是不停地流泪，泪水落下来，像是重重砸在他的心口，他可以感受到苦痛的律动。

　　　　结果，从此以后不管过了多少漫长的年月，他都只是一个人。

　　　　“他们曾经孤苦无依，在流离失所后终于找到了彼此。他们幻想着美好，在空中观赏着迷蒙的黄昏。一场大风剥夺了他们得到幸福的权利，各自天涯一方，跌跌撞撞。他们能做什么呢，他们只是小小的风筝。”安德鲁想起一本书里写的这段话。

　　　　他永远记得在那片森林里，最后的画面。一只轻巧的、纯白的小鹿缓缓地走向他身边，也跪下来，它橘红色的眼里满是心痛，它轻轻舔掉了男孩的眼泪，男孩无措地看着它，突然就把它抱住了。小鹿慢慢低下头，它闭上了流泪的、漂亮的眼睛，眼睫毛颤抖如垂死挣扎的淡黄色蝴蝶，在男孩的怀里如同光烬一般，破碎成飞扬的碎片，融进了月光里。男孩心里空落落的，他无助地仰头，看着那一轮清月，还有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