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七十二岁了,头发花白,脸上长着老人斑,但爷爷身体很健康,每天和婆婆一起散步超过三公里以上,雷打不动。
爷爷经常给我讲有关我们家族的故事。爷爷的前三代人都是单传,一直过着贫困潦倒的生活,为此爷爷小时候在乡村里一直被别人欺负。在旧社会里,爷爷挨过饿,受过冻,干过打担佬苦力。解放后卖过开水,担过豆炸上村卖,为爸爸和三叔读书日夜劳作,爷爷婆婆节俭而朴素------
穷苦孩子早当家。爷爷十八岁时增爷爷就撒手离开了人间,留下智障增婆婆和三个几岁大的弟弟妹妹,一家人的生计全落在爷爷的肩膀上。就是这样的一个弱小家庭,租了地主三十多亩田地来耕种,收获的季节有四十来担稻谷,但上交地租后,仅剩五六担了。少得可怜啊,但爷爷说就是为了这五六担谷子,全家人得为它做半年的牛马!
解放后爷爷家里分到了四亩田地,一家人喜笑颜开,精耕细作,一年下来,还有盈余。不久爷爷到茂名参加了社会主义工业开发,在一片荒地上建起了一个工业城市。大跃进时,听说家乡里的人饿得个个都发了水肿,爷爷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在一次阑尾炎手术之后,决定顶风请假回家看看。回到家里一看,增婆婆生了一身的无名肿毒;满叔公瘦得膝头大过臂,家门口一条十米不到的小岭,他要分三段才能爬上来;二叔公和小姑婆也是饿得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爷爷看到这情境伤心不已,毅然放弃了人人向往的“红米薄”,留乡参加开田开地种粮救家人!
后来公社里的武张部同志动员爷爷去参军,爷爷日思夜想都想着去参军保卫祖国的,满口答应了要求。背着家里人去体检,通过了,就要去部队了。这时智障的增婆婆做了一生最明智的举动,跪在地上,拦住爷爷,说了几句她有生以来最清楚的发音的动情之话:“关郑(我爷爷的小名)啊,这个家少了你会饿死弟妹的。要报效祖国,留二八和三十(二叔公和满叔公)大了再去替你当兵吧!”爷爷看着悲恐的增婆婆和发呆的弟妹,泪流满脸地又一次毅然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就这样,爷爷在乡下为了这个家没日没夜地劳作着,农闲时又做起了打担佬的苦力。“打担佬”可能是一种挑山工吧,以前没公路和汽车,运输贷物得靠人工挑。爷爷从家乡里挑黑榄和方沲(可能是一种水果吧)向南去阳春三甲阳江等地,换回豆豉、盐和咸鱼;向东去罗定换回石灰石;向东挑枪铁来旧县城镇隆换回花生油。每一个目的地都是“三日两头到”。
当二叔公和三叔公长大合年龄参军时,爷爷鼓励他们说:“你们放心去参军吧!家里一切有我!”
二叔公在部队表现好,被部队挽留他当了五年的兵;而满叔公刚好相反,由于在部队开了一点儿小差,当了两年就被提前退伍了。他们都是在同一年退伍,刚好逢上那两年退伍军人有工作安排。二叔公到了英德做了地质队工人;满叔公到了阳春做了钢铁工人。方圆几里的一个大村庄,当兵的有二十多人,但他们都没有遇上这个风口。爷爷家里多高兴啊!几代人了,被别人看不起被别人欺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爷爷婆婆养了两个姑姑和爸爸以及三叔共四个子女。由于爷爷早年的两个决定,他在农村里做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爸爸小时候的一段日子里,也是贫穷无比。大姑二姑早年读书很刻苦,但由于家庭负担太大了,家务劳动几乎是全包了,因此读书成绩不是很理想。爸爸因为是第一个男要,三叔因为是最小的一个孩子,因此他们从小家里不用帮做家务,只要勤奋读书就行了。
随着爸爸四姐妹的长大,家里仅有的一个房两张床不够住啊。无钱无屋地,怎样建房子呢?爷爷经常为这事而头痛。婆婆也常对爷爷说:“该建房了啊,没房开铺不讲,在这个旧屋大房里,邻里小孩打架王的有;小偷王的有;傻仔的有,怎能让大亚子和三仔(爸爸和三叔)读好书呢?汉字没识几个的婆婆,肯定不知孟母三迁的典故,但她们的精髓不是一样吗?在1978年的一天,大队干部给同村里一个军属量度屋地时,爷爷跑过去缠着干部,硬要了一屋地。果真大队干部意外地给了一块屋地爷爷。那个年代,所谓屋地,就是村子半山坡上的一块山地而已。军属的屋地得到了全大队的人任务来开挖,但爷爷的屋地只能是爷爷婆婆两人一锄一锄地来挖,泥土得一担一担地担到远处去倒。白天,得做生产队里的工,只有晚上才有机会去挖屋地。夏天暴雨时,人人都往家里跑,爷爷带着婆婆却是往屋地里跑,到屋地里去“洗泥”。我可不知什么叫洗泥,爷爷一次一次地向我解释说:“那是我在半山挖屋地的一个发明,就是让山洪把泥土冲走。”爷爷啊爷爷,要是在今天,你一定被罚款了,这样做是污染环境啊。平时圩日爷爷就到街上卖开水,积些微小的钱。用这点小钱在晚上到十公里远的地方去买木。1980年,爷爷用了一千元建起了令他自豪一生的瓦房。就在住上了新房这一年,家乡里联产承包到户,爷爷得大丰收,一年下来就把建房的钱还清了。爷爷现在常笑爸爸:“现在买房搞安揭,不是银行按下你,然后再一层一层地揭你的皮吗?你要被揭十五年啊!我当时建房一年就还清了债务了!”
婆婆经常教育爸爸和三叔,一定要努力读书,将来就不用那样辛苦劳动还这样穷困了!婆婆的理想不是很高尚,但很实用。爸爸和三叔拼命地读书,成绩也是万中挑一,在学校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尖子。1987年秋,爸爸以全镇第二名考上了信宜中学读高中,三叔以全镇第一名考上了信宜中学初中。全镇都沸腾了,那年全镇总共出县城读书的才五个人,爷爷家里就占了两个啊!
爷爷婆婆高兴后就犯了愁,哪来的钱送爸爸和三叔读书呢?好心的老师和亲戚给爷爷一些点子:多种经济农物卖钱;做些小本生意赚些钱------年过半百的爷爷先是重操旧业,干起了早年打担的强项,担豆豉上村卖。后来自学了制豆炸的本领,先是在圩市里卖,由于新手竞争不过别人。爷爷又把市场描向了乡村这个大市场,担着豆炸,一路的叫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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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爸爸和三叔都考上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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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爷爷婆婆都过上了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