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那少年
“江苏气象台5月28日10时发布暴雨蓝色预警,预计未来三天,江苏东部将持续降雨,建议广大居民朋友提前做好防降雨工作……”
电视中,漂亮的气象预报员喋喋不休,屋子里满是沉闷的空气,我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三十五,如果今天是周末我想我会很乐意听她把这些废话给背完,可惜我得赶在一点钟前走完二十分钟的路,在门口那该死的老头关门前进校。门咔嚓打开的声音惊动了在厨房洗碗的母亲,她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对我喊道:“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你带伞了吗?”
我望望那片看不见一朵云的天空,太阳在上面笑的很没心没肺,似乎看到人们被火辣辣的光线晒得没有半点精神,会感到很是满足。这天气会下雨?我看气象台的那些机器得年检了。“这天气怎么可能要下雨,行了行了我走啦。”门哐当一声关上,母亲无奈地看了一眼,走向厨房。哗啦啦的水声再次响起。
楼下有个小花圃,显然很久没有浇水了,一个个全都枯黄着倒在地上,我撇撇嘴,那里面有一株君子兰,还是自己亲手种下的,本来以为居委会的能帮忙照护好的,看来是白搭。
“如果下雨最好,不下雨的话我晚上还得来浇水……”我嘀咕两声,向学校大步走去,双脚不停交替向前走,这该死的太阳烧得地面滚烫,让我觉得在这个地方多带一秒都是一种煎熬。我不断寻找黑色的地区,寻得片刻的阴凉。
当我踏进学校大门时,看门老头已经从他传达室里走出来,啪得一声,伸缩门缓缓合拢,几个学生飞快从逐渐变小的门缝中穿入,当门彻底合上的时候,叮铃铃的铃声也响起,毫不忌讳的嘲笑被关在门口的学生。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怀疑过这个老头人类身份是否成立,生物钟调得比闹钟还要准,人才啊。
噔噔的脚步声窜上五楼,长长的走廊上,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要下雨了啊。”我诧异的看向那,声音的主人是个清瘦的少年,正趴在栏杆上看天空。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遥远的天际飘来了几朵柔柔的云。嗯,八成又是一个被太阳晒昏了头的家伙。
不过事实证明,这人可以到气象台工作了,不到三点,那雨便撒泼似的一起往下跳,哗啦啦的,毫不吝啬。这一场雨来的真及时,驱除了一个下午的烦闷,不过看这雨的架势,恐怕不到天黑他是誓不罢休了。
从窗户往外看,雨连成的一条条线,那瞬间,我分不清是天上落下雨,还是雨飞向天空,在这倒流的奇迹中,一个少年模糊的身影,融入天地。
他张开双臂,去接那自天空降落的雨水。我看见他半个身子越过了栏杆,接受雨的洗礼。
“凡依司,起立。”
我猛地一震,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来回答我刚刚问的问题。”
GAME OVER,刚刚光顾着看外面,鬼晓得他提了什么问题啊。
丁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走到我跟前,狠狠的瞪着我,“凡依司,你就不能好好听讲啊,外面下雨管你什么事,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你上课还走神?晚上放学后到我办公室去。”
我低着头,乖乖受教。
丁老头用鼻孔发出一声冷哼,我清楚的看到同桌抖了那么一抖。
——丁老头惩罚我,你抖什么。
事实证明,同桌那么一抖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把刚刚那道题的答案说一下。”
同桌张了张嘴,勉强憋出个答案。
我没兴趣去看丁老头那从铁青变成乌黑的脸,用眼角的余光看向窗外。
窗外仍是一片磅礴,只是少了那个少年。
不会摔下去了吧,我的脑海突然闪现出这个念头。
乌鸦嘴。
我骂了一句。
叮铃铃的放学铃声响起,所有人都一窝蜂的冲了出去,我站在楼上往下看,各种颜色的雨伞像雨天开放的花朵,在激烈的洪流中远去。没人愿意在这个雨天的时候在外面多停留一会儿,哪怕只是片刻,黄昏的雨天,只剩下我一个人静静的观望。
“喂,你不去办公室了?”
同桌慢吞吞的收拾好书包,不忘提醒。
“哦。”
我收回思绪,转身走下了楼梯。
办公室黑乎乎的,灯全关着,我用手推了推门,打不开,看来是锁上了。
“丁老头你可真敬业啊,把学生留在这自己倒是回家了。”
我摇摇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时整栋教学楼已经空荡荡了,沉重的脚步声在整个教学楼回荡,我突然想到自己没有带伞。雨哗啦啦下得很欢快,地面早已变成了湖泊,天空乌云一片挤着一片,我想起上个月周杰伦的演唱会,同样是满到不能再满了。
我叹口气,看来今天不变成落汤鸡是不可能的了。
再次踏上五楼,灯已经被好心人给灭了,我一边在黑暗中摸索,一边暗骂那位人士,终于找到开关,啪的一声,灯亮了。
灯亮了,我看见那个少年趴在围栏上,雨水顺着发梢滚落,白色的衬衫湿了一半,他闭着眼,享受雨水的抚摸。
“是你。”我有些惊讶,“你怎么站在这?小心跌下去。”
少年听见我的声音微微一愣,缓缓睁开他的眼睛。
“你,认识我?”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带着淡淡的疑惑,在这个被雨水隔绝的世界里,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不认识。”
我老老实实的交代,却忍不住再次打量他。
他是个漂亮的男孩,长长的睫毛,挺拔的鼻梁,白稚的脸庞,眼睛很纯净,没有那么多的桀骜不逊,也没有那么多的故作深沉。
“你叫什么?”
“我?”少年疑持片刻,“我叫谰子君。”
“我叫凡依司。”我摸摸鼻子笑了两声,“你为什么不回家啊?”
“我在等一个人。”少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等谁?女朋友吗?”我条件反射的冒出了这句话。
“女朋友?不是。”少年摇摇头,“我在等你啊。”
“啊。”我明显吓一跳,“我们认识吗?”
“认识,不过你应该忘了。”
“这样啊……”
我在脑海迅速把记忆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找到叫谰子君的人。
谰子君显然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他突然说:“你没带伞吧。”
“是啊,这天怎么办。”
谰子君把手向后一伸,变魔术般的抽出一把伞。
“给,快点回家吧。”
“那你怎么办?”
我看着屋外的大雨,问道。
“我和你一起走不就行了,怎么你还想等到天黑吗?”
我讪讪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谰子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我走了出去,催促道:“快点。”
他的手好冷。
我心里想道。
我们一路沉默,突然听见他好听的声音说道:“到了。”
我一惊,一路上我只顾着低头,竟然什么时候到家了也不知道。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谢谢你了。”
谰子君温柔的笑笑,“不客气。”
“那再见了。”
我冲进雨幕中,少年清秀的身姿还在雨中摇曳,他一如以往的微笑,只是眼神中似乎有些不舍。
接下来几天,我都没有再看见谰子君了,雨也是连绵不绝,下了这么多天。每个人都开始期盼放晴,我坐在位子上,从窗户看向走廊,那个清秀少年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喂凡依司,你这两天看什么呢?该不会是思春了吧?”死党拍拍我,调侃道。
“去死吧,就咱班这堆烂番薯烂芋头我会看得上?”我没好气的回了句,“倒是你,你和你家那位怎么样了?”
“别提了,早吹了。居然给我脚踏两只船,真当我是好惹的啊。”
“哦……”
我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少年温柔的笑脸在脑海中浮现,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啊,我闷闷的想。
再见到他是一个星期后,那天我值日,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就在关上灯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谰子君。
他就站在教室里面,对着我微笑。
我愣住了,手悬在半空,教室里黑乎乎的,马路上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射到他的脸上,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小凡,我要走了。”谰子君轻轻说道:“能够认识你我很开心。”
“走?你要去哪?”我急忙问道。
“小凡,我快死了。”
我看着他,觉得不可思议。
“小凡,雨下得太大了。”
他全身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白色的衬衣拧在一起,一滴滴向下滴水。这……明明是在教室里面,可他身上流下的水越来越多,我下意识的看向地面,地面干干净净。
“小凡,雨下得太大了,我的根都烂了,泥土被打的太松软了,我没办法再站着了。”
“小凡,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小凡,我熬不过雨季了。”
他向我走来,轻轻抱住我,一股熟悉的清香冲进我的鼻孔。
小凡,我喜欢你。
我似乎听到了这句话,又好像没有听到,因为谰子君已经消失了。
我的身边还飘散着那股清香,突然,我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冲出教室,冲入雨幕。
谰子君……谰子君……不就是君子兰吗。该死的,但愿还来得及。
小区的花圃中,少年正小心翼翼的用手为君子兰挡雨,可雨水从他的手中穿过,依旧打在君子兰上面,少年苍白的脸上写着失望与无奈。
我转过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花圃了。
我看见谰子君的身影,还有那棵倒下的君子兰。谰子君转过头,看着我。
“小凡,再见。”
明明还有一段距离,明明雨声很响,可谰子君的声音却出现在耳边。
我看见谰子君对我微微一笑,依旧是那样温柔。
然后,轰然倒下。
雨中只留下那棵倒下的君子兰。
我一步步走向花圃,肩膀轻轻颤抖,我蹲下来,捡起君子兰,把它深深埋在怀里。
“谰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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