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第七站汽车是无情的,即使是有一个老太太死去她的棺材抬着走碰上了它它也会毫不留情地行驶不给人让路,它所知道的是履行一车乘客的快速到达,而不是在现在奉献自己的伟大人道主义,当然这最初也不过是它的司机决定的罢了。
不过在现在任何乘客也都没有什么怨言,毕竟他们也需要赶时间,任何乘坐这班车的人都会是这个目的,然而司机会帮助他们办到这一点。
早晨也不知道是谁刻意调整了我的闹钟,10:00这个看起来很美好的数字瞬间变成了我眼眶中的10:01分。我的习惯一向不会把整时调整成有一分或者两分的,因为我起床之后还能抱着闹钟发呆,不过现在我如果还想要继续发呆一会儿也可以,因为第七站汽车还有十九分钟才会开,我完全有时间发呆接着赶到那里。我想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有早晨发呆的我才是更为平凡的一个人,一张很凌乱的脸。
想起了爷爷当初抱走我时的愤慨,那时我爸妈正在一个疯狂赚钱的阶段,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来照顾我,所以我四五岁时基本是和奶奶一个床榻在粗被子里睡着的,没有什么MP4和棉枕头,有的只是爷爷木头做的枕头。直到七岁我爸妈终于明白了些什么,把我带走了,那一天我爷爷刚好出去买些生活用品。
“小莫,你起来了么?快点我们今天去伯父家。”我妈也不知道是怎么听到响动,随着一阵上楼的声音就穿着围裙推开了门,正好看见桌子上摁了台灯开关发呆着的我。她走上来就关掉了电灯,打了一下我的头“你怎么能这么浪费电呢?”她冲着我说着,语气中有着一种怒气感,但也并不明显。
“知道了。”我缓缓地换上昨天我妈买来的黑色碎花洋裙,我妈看我慢慢的动作也显得十分不耐烦了,抓起梳子就开始给我梳头发,但这也是我很不习惯的,就像穿白色长袜一样。“好了。”她又看了看我,拉着我的手就走下楼去,此时我爸也已经把车准备好了——那一段时期他们没照顾我就是为了买这辆比较廉价的车,不过在我的眼里还是没什么差别的——即使他们用一辆破自行车我也无所谓。因为我原本就不想去那里啊,今天我明明和人约好了要出去的,坐第七站汽车。
郁闷的一路除了有着微微的颠簸,也有我沿路敲窗户时的无力与音乐中的沙哑哼唱,一切的风景好像都要我给这里添添分数,其实我是想去做,但我依然想象不出我伯父家的辉煌会是他们言中的哪种程度?
“小莫,你不想去么?你伯父说了只要你去了他就会给我们一栋大一点的房子耶。”我爸顿时激动得忘记打方向盘了,在剧烈的前后摇晃下,我把视线转向了我妈,我一直希望她能够不再接受我爸的思维方法独立去想些什么,包括这一次。“去吧,即使是不为了那房子,我们也去看一看离开十多年的房子吧,也不知道大嫂的病怎么了。”我妈抓住我的手,语速十分缓慢似乎是边说边思考着的。
我看见了她的手机上一个小小的灯就闪烁了一下。
很漂亮的一种蓝光,那是以前我们夜晚照明用的。
怎么说呢?该是…………怀念么?
——房子啊,你说以后我们还会见面么?等到你搬到大房子里去以后。
——也许吧,小莫啊要知道本房子可是价值不菲呐。
——恩。
房子么,擦拭去嘴唇呼出的气在玻璃窗上染上的雾,我看见房子在我眼前笑。
她露出了两个梨涡月牙和那熟悉的虎牙,接着,我爸把车停了下来,前面是一个很老的建筑,不过依稀能够看出它初建时不可磨灭的风采。我料想到了,那是我伯父居住的地方,我们家的成员以前也都住过的一个地方。
但就像零食一样,怎么吃都吃不饱,我还是觉得自己家好看——也许是因为天性。
白色油漆漆过的木栏被仆人拉开后,我们来到了很长很长的台阶前,每一阶都让人走得十分费力,但我想这也许是走这里必备的一个路程。在这之前,所谓的有钱人在我的心目中同等遥远,我从未想过我一个伯父会是个有钱人,更未想过当初正是他赶走了我爸现在却又为了一个小小的我而把他接了回来。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觉荒谬不已,或者说是一个人从现实转变到梦幻中的现实的突然撞击来得太大了。
脑里已经一塌糊涂,甚至再想不起房子的脸了,我知道那也无法支撑我再走下去了,只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搓了搓自己有点冰的手掌。
星子如果不趁着它还未衰老发光,那么最后被冷落这个注定的命运也会提前。
我看见了正厅正抱着笔记本聊天的男孩,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在看他,转过了头来,那是一双很冷漠的眼睛,甚至比昨天的转校生更让我看不透他。我想还是房子更可爱一些,至少不会让我费这么多的心思。
“南莫,这是你伯父的养子。”
“南莫,这是你伯父的养子……”
似乎是认为我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他们又重复了几遍,然而我却只是坐在一个略显粗糙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笔记本的屏幕,那是一个我正在玩的网游,而他的昵称也正是我很熟悉的一个昵称,全服排名第四的人。
我也曾经在药店里购买药品时看见过他,但他却也只问过我一句你是药师么?接着发来了邀请进入家族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想那算是个唯一的意外吧,我玩网游药师号时也见过不少的大神,但我也从头到尾玩完那个游戏都没说过一句话。
那次却是唯一的意外。
“你还真不像那个女的,即使是继承了那个名字和部分的思维,现在的你却也没有达到她那样的思维方式,父亲他还是高估了你……。”他突然停止了敲打键盘的动作,淡淡的话却看不出他刻意强调着的些什么。
南莫。我的姑姑。
垂下眼眸,指尖不断地摩擦着掌心。“你见过《城记》么?”我终于脱口而出,他却是一怔。
“南莫在自己心里埋下了许多吨的炸药,但那也都只是沉默下的压抑,日子如果继续漫长那些炸药也会像被浸了臭水一样失去作用且泛发着恶臭。那时她只能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下水道,任何人都只会像木偶一样被生活叼着敲着竹板唱歌?
或者,他们想要解脱,自我解去繁琐的肢体?
还是等待创造他们的人像解救《微光城市》里两个主角一样拯救他们?
任何的解释构成的词语都会被推翻,只有早已编写好的一个答案。
白日梦。
你看过《城记》么?那么你一定也看过她的日记了吧,她其实没死呢,就躲在天涯海角的某个地方继续和她的小西小喃联系着。”他看着我,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躲在天涯海角么?
那么你心里的炸药又是什么时候会被引爆呢?南莫。南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