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将我的叔叔称为“老叔”。老叔是个非常普通的人,但普通中又有点令我费解的与众不同,那就是他的“怪”。
第一怪:不通音律、不懂乐理,却酷爱听音乐。听爷爷奶奶说,他连简谱都认不过来,哆来咪发嗦啦西从嘴里念出来就是1234567。就是这样一个人,对音乐的痴迷程度到了抓狂的地步。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刚参加工作的他每月才三十多元的工资,居然花掉百分之九十去买那些音乐磁带听。然后回爷爷奶奶家蹭饭吃。
那时没有光碟,质量最好的是广州太平洋影音公司出的磁带,6.5元一盘,已是很高的价格了。那几年,他买了一百多盘。什么贝多芬、莫扎特、柴科夫斯基、李斯特……可就是没有一盘是歌曲的。他不太喜欢流行歌曲,说那是鬼哭狼嚎。随着数量的增加,卖磁带的都认识他了,往往专门为他一人进音乐带。
为了找法国作曲家比才的《卡门》《阿莱城姑娘》这盘带,他跑到省城转悠了两天,一个月的工资说没就没了。中唱公司出了一套四盘的《中国乐器大全》,分拉弦乐、弹拨乐、吹管乐、打击乐,全是古曲经典。他听说后,急不可待地高价从别人手中买了下来。又是一个月工资没了,他却毫不在意,还喜滋滋地躺在床上摇起二郎腿、眯着眼睛听“蕉窗夜雨”、“高山流水”、“秦王破阵乐”… …
老叔最爱的听的还是“十面埋伏”、“思乡曲”、“二泉映月”、“梁山伯与祝英台”这类悲怆情调的国乐。往往听着听着就泪流满面。每每此时,爷爷奶奶便说他又开始发神经了。
中央电视台举办的“青歌大赛”,他从第一届看到现在。边看边胡言乱语瞎评论,以为自己是个评委似的,还大言不惭地自吹自擂:“我现在是半个音乐家了”。真是恬不知耻。家里的两台电视,每年元旦晚上必一台被他霸占,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可与他争抢,因为奥地利“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是他必看的节目。几十年的熏陶,他似乎真的成了半个音乐家,提起古典乐曲,便可娓娓而谈、如数家珍。
全家人都问过他:“你不通音律、不懂乐理,何以如此抓狂?”他自有高论:“音乐本应是大众化的,下里巴人应当多听阳春白雪。否则,一辈子可能是下里巴人。我认为听音乐可分为两种类型,一是欣赏派,那自然是行家。一类是享受派,我就是其中之一。古典音乐高雅、深邃又不失清新与舒缓,使人大脑空灵净化、心境纯洁开阔。只要认真用心去听,会被带进一种境界,理解其中意境与内涵的,那简直是一种精神大餐,令人受用,其乐无穷”。哈哈,还颇有心得。
难得他积累了如此多的磁带、光碟,够我受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