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圆情殇》第三章前世
从世纪国贸大厦出来之后已不见天日。暮色四合,他们又来到酒吧。因为她喜欢喝调酒师调过的酒。
酒吧内,歌手用嘶哑劣质的音色高唱《亚利路亚》。他和她倚着吧台坐下,调酒师有一搭没一搭地一阵乱摇。她双手托着下巴,两只大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专心看着花巧的调酒杂耍。他两眼昏花,两手伴奏,两耳清听,欣赏着摇滚版的抒情曲,心理琢磨着:标准的噪音污染。
她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个榔头,问道:“我的酒调好了,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什么啊,你这调的是什么酒啊。底层的晕色都涣散了,颜色界线又不分明,一看就知道失味了。”他眯眼瞥了几眼桌上的酒,无精打采说道。
调酒师不满道:“喂,你小子口气倒不小,说的跟专业人士似的,不懂调酒之道就不要乱评价。否则,会被当作傻子处理的。”
他说:“你调酒的份量不准,摇甩不均匀,比例搭配不当。这些原因主要是因为你太过于注重调酒的花巧杂耍,忽视了时间的长短,把不该沉淀的酒度摇得不够均匀。这样会把酒味搞乱,甚至变得异常难喝。”
她惊叹道:“哇,专业哦~~~看不出来耶~~~好有权威性喔!”
他说:“没有啦,是你过于夸张罢了。”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浮起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调酒师说:“不然,就让你小子来调一杯。调得比我好,今晚你们喝的酒都算我请客。调得不好,你就得喝下自己调的烂酒,还要付双倍的酒钱。”
他听了之后,自然得摸了一下腰包,感觉有点底气不足,于是乖乖地不敢吱声。
而她在一旁却不甘示弱,显得财大气粗一富婆似的。她说:“比就比怕什么,如果你输了钱不够的话,我还有包包呢!里面装的可全都是毛主席的头像!”
他不安问道:“不会全是壹圆人民币吧?”
她听了之后,忍不住又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个榔头,说:“你欠打啊你,真是的,当然全是百元大钞!”
调酒师嘿嘿笑道:“我还以为是哪来的调酒大师呢,原来是一只吃女朋友软食的白眼狼啊~嘿嘿——”
他终于发火了,这是在她面前的头一次。
他怒道:“够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她听到他这么说,猛然间像被电触到一般,整个人僵硬了那么几秒钟。
他不耐烦道:“要比就快点,不要像三八婆似的罗哩叭嗦的!”
她突然觉得他一下子变得很有男子汉气概,虽然不可爱但很有男人味。
他在心里想:我这是这么啦?
调酒开始。调酒师一阵乱摇力求观众眼花缭乱,连调酒之道最基本的一个度都丧失了。他追求的是一种动觉美,用肢体的语言来诠译调酒的概念,更是为了酒调出来的质量。因此,他在调酒时很注重酒与酒之间的分配比例,密度高低如何,是否均匀以及倒酒时间的长短。于是这一切在无形中连成了一串音符,连他都陶醉其中无视客人的存在。他忘乎所以,只顾节奏感受的强弱停顿,继而作出一系列动作:摇摆,甩肩,换手,过头,转身扭腰,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连贯,以致一旁观看的她都浑然不觉中呆住了。她忘了自己从来就会说话。
在她眼里,他的表演已不再是单纯地调酒,而是一种艺术,一种纯粹精华的升华。
他闭着双眼,俨然只身进入无人之境,已达忘我大乘。
他用美妙幻变的肢体语言在她的瞳仁里铺织成无法言喻的动态美。她看到调酒师在倒酒时像是打开自家的水龙头。她觉得他是一个倒油翁,倒出来的酒俨然成了一条纤细的水线,如溪水涓涓,细水长流。
终于,调酒完毕。调酒师调的是双色沉淀泛晕的鸡尾酒。他调的是五颜六色的纯粹混合酒。
调酒师说:“你小子行啊,真有你的。竟然能用五种不同颜色的佐料酒配出六种颜色,且调酒的花巧杂耍也不比我差。呵,就是不晓得你调的酒有没有走味,嘿——”
他说:“没什么,我胡乱瞎调罢了,也许酒的味道比你的差。”
她早已等不及了,忙说:“来来来,我尝尝,我尝尝。”
她首先拿起那杯鸡尾酒嘬了一小口舔舔舌头,说了一声:“蛮好喝的。”轮到那杯五颜六色的不知名酒时,她同样嘬了一小口舔舔舌头,接着便举杯一饮而尽,连声啧啧称赞。
调酒师不信,拿过他的调酒瓶,也喝了一口。之后,脸色就变了,连话都说不出来。随即,调酒师大笑几声,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五种味道居然保存完好丝毫没有混味,哈——我服了!”
他提醒道:“不!是六种味道才对。”
调酒师又品尝了一口,豪迈道:“哈,今晚你们尽管喝吧,账全算在我身上!”
她“耶”了一声,便嚷嚷着要酒喝。
他说:“哥们,那就不客气了,来瓶威士忌。”
她补道:“再来瓶酝酿葡萄酒!”
调酒师把酒递给他们俩,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学过日本荼道,看你刚才倒酒的姿势……?”
他不悦地说:“晕,日本的荼道还不是由中国引进的,我刚才用的是福建荼乡的沏荼倒法。”
她插道:“怪不得那么有观赏性,姿势很柔美喔!”
调酒师又问他:“那你在杂耍时是怎样办到不漏一滴酒的境界?”
他答道:“很简单,只要跟着感觉走,节奏也随之而来。”
调酒师不解问道“节奏?”
他回答说:“嗯,就是根据倒酒的时间长短不一来控制地心引力,这样酒就不易漏出来了。”
调酒师不懈追问他:“那怎样掌握倒酒的时间?”
他笑笑说:“用嘴数秒衡量,用心去把握吧。”
调酒师终于眉开眼笑,大呼这顿酒宴请得值!
她听到调酒师都这么说了,于是心安理得地又叫调洒师再来瓶红酒。
他也不落后,跟着喊道:“哥们,我也再来瓶人头马。”
调酒师就是不心疼,一个尽地劝他们俩尽情开怀畅饮,的确傻得可爱。不过,这是人家的心态,谁知道到底是谁傻啊?
冥冥之中,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又增加了一层全新的概念。
也许,差等生并不是样样都差。她在心里想。
夜半时分,从酒吧里颠出一男一女两个酒鬼,正是他和她。
他们现在算是举步为艰,不过其中一人是否真醉那就只有他知道了。
他们一阵乱走。她是醉了,没有方向感。他虽没醉,但心里却在琢磨心事,所以跟醉了没两样,连天使的山地跑车也遗弃了,眼下更不知身处何地?
月光下。她的轮廓分明更显得妩媚。圆润精巧的樱桃小嘴,含笑微张。微翘的上唇在月光的衬托下散发出诱人的气息。脸颊泛红,可爱不说还增添了几分羞色。
他搀扶着她,心事重重,根本无暇顾及走到哪了,实属与外界断开联系。
他听她在呢喃碎语,忍不住去看她那痴笑呓语的样子,觉得她很美,除了美之外还是美,真的很美!
在他看来,现在的她虽然少了白天那份单纯可爱的俏皮,但绝对增添了另一份风情万种,仪态万千的姿色。
月色迷人。夜风嘲弄,稻浪浮动。原来他们俩已不觉中走在沁人心脾的乡间小路。
远处山峦涌现,脉脉相连,一直延展着诡异的神秘色彩。
她已七分清醒,此时正贪婪地吸嗅稻花香里散发出来的田野气息,顿觉一片清凉。他也感到心旷神怡,但并不轻松。因为他已挣扎好久了:决定借着还未完全退去的醉意壮胆,大声向她示爱。他觉得这种表白的欲望是来得如此强烈,令他无边抵抗。
终于,他打破了沉默。不过,说的却是醉话。因为他不想示爱之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他胡扯道:“今晚的月色真逊,跟你比起来。”
她甜甜地笑了。他看得痴迷不已。
他大胆说道:“你还不了解我吧,其实我是一个很感性的人,特别是对待像你这种性感的女生。”
她还有三分醉意,所以害起羞来更是火烧云。
她说:“你们男生就是喝酒不好,一醉便乱说话。”
他说:“谁说我醉了,我说的全是心里话,不是醉话——不是的。”
她说:“不跟你瞎扯了,尽说一些甜言蜜语。”
“难道你们女生就不爱听吗?嘿,我就不信。来,听我大声跟你说,说——”他努力张张嘴,觉得声带发不出音来。看来真醉是一回事,假醉又是另一回事。
她小声问道:“说什么啊,我听不到。”
他想了想,说:“我是想跟你说,男生爱上女生不需要说出来,肢体语言表现出关怀就行了。”
她不满道:“我不同意。爱一个人就要大声说出来。”
他狡猾地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你真的想听?”
她点了点头,小声“嗯”了一声。
他一字一字地说:“我喜欢闻你身上的味道。”说完,还不忘使劲嗅了嗅。
她听到他这么说,这才意识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跟自己走得很贴近。于是,她羞责一句:“懒皮狗快走开,讨厌!”
他嘻哈笑道:“哈,我更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因为我疯狂爱上被剥夺钱财的滋味。”
她恼羞成怒,大骂他小气鬼!她还说:“你不说话会死啊,真是的,花你几分钱就斤斤计较起来,真没男子汉气概!”
他回击道:“你不知道吗?男人没钱就显示不出男子汉气概。你说你这只母性的铁公鸡怎么忍心一毛都不让我拔!”
她气不过,觉得这种男人不揍几拳真是丢了女人的的脸。然而早已开溜的他哪还会有机会留给她为女人争光?
夏夜田间小道,一男一女互相追逐着,彼此快乐幸福地跑着。
他心里想说,永远如此奔跑,我愿意。
她心里想说,永远如此奔跑,我愿意。
他们俩就像永远长不大的小毛孩,一路追赶,无理取闹地角逐着。此刻,夜已深,四周又是荒郊野外,此处就他和她两个大活人。要是死人的话就难说了,因为他们俩看到一处乱葬坟岗,怪清凉的。最要命的是,他们俩迷路了。
此时,月亮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干脆躲到云层后面。黑风刮过,带动枝叶,响声不断,树影晃动。
他觉得阴森、恐怖、慑人心魂。
他想到了她。还好,不是独自一人。
他叫了一声她,觉得说话可以缓解心中的恐惧感。
然而,她并没有回应他。她伫立原地不动,低垂着头。
他走在她前面不禁回头想看个究竟。
一阵阴风从她背后扬起,他看到她先前那一头精心扎过的清纯发型成了现在的披头散发。
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心底不由泛起一丝寒意。
他试着又喊了她一声。她仍然没有回应。
他看了看道路两旁的坟地,心想:完了,恐怕她是被那种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果然,他刚这么想,黑夜中忽然凭空现出一张鬼脸。一张有着黑眼圈和红色大嘴巴的鬼脸。在黑暗中呈绿色。还有,那张脸有一双不同于正常人的眼睛。
下一秒,他愣了呆了傻了。是她!原来这张可怕的鬼脸就是她!他完全不能动弹了,不知是动不了还是不想动?
他看到她阴着一张死人脸用死人的语气,凄然说道:“喂…年轻人…这么晚了带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是不是又想对我谋财害命…啊…”
他听到一种空洞凄凉之极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酷似武侠小说里面的[千里传音]。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其事?不过,他倒是亲耳听到了她说的一个字——“又”以及一个词——“谋财害命”,连起来的意思就是——难道!这个女鬼生前是被人谋财害命而惨死!
他想到这里早已说不出话来,平时那双飞毛腿也不能动了。这一刻,他回想起以前在看鬼片时总嘲笑配角胆小,是没用的家伙,看到鬼也不晓得逃跑只会傻傻地站着不动真是笨死赔到家了。现在,他总算明白,原来碰到鬼是跑不了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鬼声死气地说:“怎么了…年轻人…是不是又在想用那根木棍插进我的嘴巴里…啊…”
他终于憋出三个汉字:“没——有——啊——”口气明显带着哭腔。
她仍用那种吓人的语气说:“你知不知道那根木棍是那么的宽又那么的长…一插进我的嘴巴里就从后脑勺出来…还让我成了大嘴巴…真的好痛…好痛啊…呜呜呜…”
他结巴说道:“不,不是,不是我害你的。”
她凄然说道:“我虽然是个鬼…但很实在…现在我也想拿根木棍插进你的嘴巴里…这样做…大家都很公平…不然我以后就整天夜里缠着你…”
他求饶道:“鬼大姐,您认错人了,真的不是我——”
她凄然笑了一声,说:“呵,乖…要听话…只要疼一下…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哀求道:“那样会很疼的,我不要,求您了,鬼大姐。”
她凄然再道:“没事的…只不过流些脑浆出来而已…很快你也会和我一样…做了鬼就不会有知觉了…”
他受不了了,终于大喊一声“啊——!”随之大叫:“我的妈妈咪啊——鬼啊——”
之后,他撇下她不管,拔腿就跑。
跑得很快,跑出了世界水平。
他没命地跑,满山遍野地跑,从田郊跑上山,又从山的这一头跑到山的那一头。从山头跑下山,在半山腰跑了若干圈,再跑下山脚,之后又跑回田野。他不分东南西北地跑,拼命地跑,绕过坟地往别处跑。跑得昏天暗地,跑到刮大风下大雨,跑出了闪电,跑出了雷鸣,跑着跑着,跑到一间屋子前。
恰巧,一条闪电现光,他看到了一间屋子。
他说了一个恐怖片里头专用的名词——鬼屋。
此刻,雨下得很大,天空拼命地闪电打雷。
原来,月亮躲进云层里就是要下雨啊。
他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正是鬼出来溜达的好时候。离天亮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鬼最怕见到阳光了。他左右权衡了一下,决定进屋避雨。反正被雨淋死,被鬼掐死,左右都是死。
突然,他想到了她。
生死关头,他想起了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已往的笑靥曾经在他的记忆里是那么的温馨,那美好的回忆无雨的日子,如今留在脑海中的资料却成了挥之不去的可怕一幕。
他在想,这场恶梦何时能终结?
梦魇结束后是否还能感受到明日早晨的阳光所赋予的暖洋?
清晨日下,还会出现她那张清纯可爱的笑靥么?
他感到失落,恐慌,痛心,思念。
他忽然异常想念她。
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芳香,他很想再闻一次,很想。
被鬼附身了又怎样?他能丢下她不管么?他觉得,她需要他的保护。哪怕她是一名女鬼。
他走进屋,关上门,发觉这是一间废弃已久的屋子。屋顶漏雨,地面杂草丛生,角落里长满了青苔。墙角边还叠放着一堆稻草,上面结满了蜘蛛网。通过窗口,他看到外面的暴雨下得很猛。还刮起了大风,打雷也有,他听到了风声雨声以及厉风推搡破旧窗户的声响。
他就是这样借着闪电的现光,粗略熟悉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很快,一道闪电乍现,他看到了!中间放着一口棺材,他隐约预感到这回也许会碰到僵尸。那么下一回呢?吸血蝙蝠还是幽灵?
他觉得,这世道真他妈咪的邪门,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有,就是没有神仙。驱魔降妖捉鬼的道士更是只有影碟里才会出来哄哄人的糟老头。
他突然想到一些可笑的想法:不知棺材里面躺的会不会是抗日战争时期留下的日本僵尸?那呆会儿我画中国符贴在日本僵尸的额头,不晓得能不能起作用?还有,我念咒语时日本僵尸听得懂吗?真不明白以前古人降妖伏魔时有没有遇到过不同国籍的不是人的不干不净的东西?
现在交通工具这么发达,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也应该早已四通八达,遍布满世界了吧?
退一步说,他哪会画符念咒语?他转念一想:想这么多干什么,到时候能跑就已经不错了。他转念又想:如果我会闭气功就好了,憋它个五六个小时,到时候天亮就……唉,命该如此——
他尽量避开棺材,从旁边绕过,到前方干燥的地方。
终于,他摸到了一张桌子。
他首先想到的是,今晚有床睡觉了。
哪知,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又在桌子上摸到了一个方方扁扁有玻璃镜的东西。他把那玩艺儿凑到眼前使劲地看,只恨自己不是禽兽。所幸老天爷帮了一个忙,打了一下火石。
一条银光闪电乍现,让他看清楚了凑在眼前的玩艺儿。此刻,他更希望自己是瞎子,可惜不是,所以他能看到一个死人照片。
只见一个笑得特邪乎的糟老头正用鼻子磨蹭着他的鼻子,如果没有镜片挡在中间的话。还有,那深陷似坑地瞳孔装着龙眼仁以及牙齿为个数的嘴巴凹陷成一个洞……
他一声尖叫之后,将手里的玩艺儿扔它个不见踪影。最后,他想了想还是去捡回那玩艺儿。好不容易拾到,他把它小心捧回原处。然后对着那个死人的东西拜了再拜,说了一大堆连仇人听了都会感动得鼻涕泛滥成灾的名词儿。
他想这下可好了,已经和僵尸爷爷和解,可以安心度到天亮了。说不定僵尸爷爷一高兴就把棺材让给自己睡呢!
正浮想连篇之际,他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快到了。
三更半夜狂风暴雨闪电雷鸣荒郊野外,会是谁来串门呢?肯定不是人就对了,他心想。
他一个漂亮的鱼跃头球直挺挺地陷进墙边的稻草堆里,整个人埋没了。
在稻草堆里面,他借着缝隙趁一个闪电乍现,看到一个人模样的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动物闯进屋内。
闪电再现,他看到了!一个长头发的女鬼。就是她!
他觉得她的脸比刚才更难看了。满脸都是不知名液体的黑色污垢,粘稠物,恶心极了。嘴角边及下巴还流淌着鲜血,这张脸可以去唱京剧。
看到昔日那张熟悉的脸变得如此陌生难认,他感到心痛。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让他想到今天早晨她还是那副清纯可爱的样子,如今却成了面目可狰!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看到她和自己一样,刚进屋就发现了那口棺材。也和自己一样她吓了一跳。之后他就看到她蹲在一个潮湿且长满青苔的角落里哭泣。哭声早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异常凄惨,让他有种想冲出去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那张可怕的鬼脸,加上她披头散发的摸样,更像是一个女鬼。或者说,女鬼像她。
只是——奇怪,鬼也会怕僵尸么?他想不明白。
他这样猜想:可能是僵尸能吸到鬼的血而僵尸没有血让鬼吸?
一条闪电乍现,随之是一个响雷。
她哭得更狂,因为她也看到了桌子上的死人照片。
听到那身心俱裂的哭声,他感觉到她的脆弱是一种无力感。
这种感觉让他更加强烈地想起和她在一起的快乐日子,尽管时间并不长。
那时候她的模样是那么的清纯可爱,以及她的笑靥是如此的铃儿响丁当……渐渐地,形成了一种力量。
这种力量赐予了他莫大的勇气,无穷的胆量。
他觉得自己可以办到,一定行的!
去拥抱她,再次闻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芳香。哪怕从一个女鬼身上散发出来的是难闻的腐烂味,他还要去抱她,紧紧地,抱住她。安慰她,亲抚她,贴近她,甚至——吻她。
他相信爱的力量可以驱除她身上的鬼魂。
他勇敢地站起来,走出去,去面对心目中的她。
黑暗中,她忽然警觉到有个沉重的脚步声在朝自己逐步逼近。咚,咚,咚……
他一步一步靠前,走向有女鬼的地方。
她害怕极了,抽泣声也停止了。
他觉得周围异常死静,仿佛空气都被抽走了。
她可以听到心脏加快的声音,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在这紧张时刻,一个闪电乍现,同样又是一声雷响。
她看到了!一个满身稻草的怪物正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
终于,她受不了了——忍耐已久的恐惧感以排山倒海之势爆发了!极度的害怕使她变得凶猛异常,如一头发怒的母兽。
她猛一上前,抓住对方的头发便一发不可收拾。女人的暴发力常常是凶狠异常的,十个男人也招架不住,更何况他这种不是很男人的男人。
她连抓带咬好一阵拼命,直打得对方惨叫嗷嗷。末了,她咬紧牙关,不知咬到对方的哪个部位。总之,她听到一声惨叫声之后,觉得此时不逃更等何时?于是,狠力踹了对方一脚,她便转身拔腿想逃。不料,一只脚竟被对方抓了个正着,一时难以抽回。
她听到对方用一种临死前的呻吟声,“不要走…就算你被鬼附身了…我也不怕…我要拥抱你…还要吻你——”
还未等对方向自己示完爱,她又是一脚凌空抽射直冲对方脑门。这一脚颇有中国男足的风格,意在用力无关命中率——往往一脚飞射,球还在原地,地上的绿茵草坪倒是被踢掀掉一块地皮——如果飞土有幸命中守门员的眼睛——那再补一脚——中国男足有希望了!
她说了一句“没想到还是一只好色的怪物!”便冲出屋子,一头扎进雨帘中。
雨声庞大,他没听清楚她说了一句什么,权当是女鬼讲的鬼话。
雨中,她没命地跑,拼命地跑,跑到哪里都不知道。仓促中,她踩歪了一个深坑,扭伤了脚,一个跟头摔倒在山坡上。她来不及喊痛,刚想爬起来,忽然一转头看到了一张死人的照片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摔倒的地方正好有一处坟墓,她的脸正朝对墓碑。
她吓得眼泪直流,就是哭不出来,那泪水也被雨水代替了。她想爬起来再跑,无奈脚痛使她又一次趴在污泥中。她挣扎着扒着地上的泥坑,一点一点向前挪动。她一刻也不想呆在这种鬼地方,就是用爬的也要离开。
她的心,已按捺不住恐惧,思如泉涌般想起他。她怪他胆小更恨自己好玩。如果没有把他吓跑,也许就不会有如此地步。
她想他,非常想。
她想起他傻呼呼的样子,可爱的样子,帅帅的样子,嘻皮笑脸的样子,尴尬难堪的样子,装模作样的样子,滑稽可笑的样子……总之这些都是她现在脑子里所能填充的一切。
那段裙带被风扬起的日子,他载着她和路边跑步的老爷爷赛跑,和高速公路上的极品车比速度……还有吃虫子……还有世纪国贸大厦……还有酒吧……很多很多的回忆,感觉好像很久,其实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她真的真的好想非常想真的好想真的非常想他。她渴望他出现……出现……求求你快出现啊……好怕……好黑……好冷……好想和你在一起……好想好想……
绝望之际,她的耳边突然传来说话声,听上去感觉有点怪怪。她害怕极了,不敢回头看个究竟,因为这个声音正在跟自己说话。
“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因为我只在乎现在的拥有——我拥有你一点点的迷恋,对你一点点的思念——那是我对你的痴心一片——”
这个声音好像是——她心里寻思着。刚转过身便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扑来,她拼命地挣扎。
无奈,身体羸弱的她无力抵抗,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他压住了她,心想女鬼也不过尔尔。
忽然扑鼻而来的是从他身下散发出来的芳香,他真的再次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
可能鬼魂快被自己的爱情力量驱除了,他这样想。
对,吻她!要相信爱的力量。
惊慌中,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吐息在靠近脸盘——快接近嘴唇了,她突然意识到那种事情将要发生,于是拼死挣扎。
他心想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救她的机会,他渴望再看到那张清纯可爱的脸。
他竭力压住她,她顽强抵抗作垂死挣扎,局势异常激烈。不料,一个不小心双方滚到了边上的斜坡。
他紧抱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他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可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哪怕自己抱的是女鬼。
两人从山坡上一直滚到山坡下一处土豆菜地。此时,风雨不再,万物都经过洗礼一般,天地间涣然一新,视觉所到之处皆明朗,深深作了一个呼吸得到的是感叹!
土豆菜地上躺着一男一女。
他们俩一路滚下到平面,她反翻到他上面去了。
她还想挣扎,可惜被他抱得贼紧。
最后她累了,就放弃了挣扎。
这个片段是静止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上帝似乎有意预先排练一下世界末日来临前的那一刻。
不过,有两种声音清晰可闻。
一种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一种心脏快速跳动的声响。
听上去很美妙,是爱之乐队组合的绝唱。
这时候,月亮出来了。
黑暗大地重新镀上一层银白色的白银。
她终于看清楚身下的怪物是何模样了,是他!
他看到她静静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阵窥喜——看来爱情的力量果然有效,就快成功了。
他说:“不管你这女鬼有多恐怖,我都要抢回自己心爱的女人。”
她听了,很莫名其妙,这什么跟什么嘛乱七八糟的。
他说:“你这女鬼霸占了我心上人的身体还把她的脸弄得面目全非,而且还——!呵,可我不在乎,我还要——”
她听得云里雾里的,正要发威,刚好一眼瞧见旁边一处积满雨水的坑洼。
她看到的是一张恐怖异常的鬼脸,连她都被自己的模样吓死了。
一瞬间,她眼泪模糊——原来他一直……她已经无话可说。还能说什么呢,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
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无语中。
她缓缓地,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
他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便仰头去迎接……
当四片火唇接触在一起时,一颗滚烫的液体从她那噙满泪水的瞳孔里溢出,滴在他的脸上,摔成了破碎的晶体。
在月光的渲染下,是水晶银钻。
这一刻,她变得异常疯狂,激情地与他KISS久久,久久……
她真的难以置信,他为了自己竟然胆敢与“女鬼”KISS!的确,他真的是傻得可爱。
傻傻的他心里还在想:糟了,不会是遇上正处于发情期的女鬼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就亏死了亏死了,谁敢保证此女鬼不是处于更年期呢?
想到自己的初吻就这么如此地断送在女鬼身上,感觉像是被强奸一少女。别了,我那纯洁童真的孩提时代。他想。别了,我那守护十七年的贞操——嗯,这个词好像是用在女人身上罢,换个吧。他想。别了,我那幻想中的真情一吻,如果在这种都可以作为拍聊斋外景的地方还算得上浪漫的话,那我无话可说。他想。
他还在想,自己为什么想这么久了,还在与女鬼KISS?
不会就这么被吻死吧,太邪门了我说。敢情女鬼都是这么多情吧,谁知道啊?以后我做鬼就知道了。
小学6年级 - 小说字数:9297 投稿日期:2010-6-11 13: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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