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祭浮砂·金缕衣
实验中学 初见
生何欢,死何苦,君祭浮砂一片,青丝崩离之后,一笑,也只如梦境而已。到最后,也唯有一只孤独的金缕衣,在幽都上方静静回旋。
生何欢,死何苦,君祭浮砂一片,青丝崩离之后,一笑,也只如梦境而已。
这是他倾尽全力谋划的赌局,直到最后,他却依然是那个不被神所眷恋的人。
神给了他一切,转瞬,却又生生剥夺了他唯一活着的理由。
到最后,也唯有一只孤独的金缕衣,在幽都上方静静回旋。
——楔子
(一)
“辰,远征回来,陪我和孩子,再去一次雪野罢,她说很是喜爱那里的夜晚。
“辰,这是你第一次领军西征,无论是怎样的敌人,都一定不能大意啊。
“辰,你看见了吗?我日日为你祈愿,只求你能够平安。
“辰,我等你。”
黄沙飞漫的疆场,在夜色的侵吞下显出死亡的苍寂,连着不绝的丘,一直蔓延向远方。稀稀落落的军帐简陋而破碎,几乎一阵风就能够吹倒——
然而,军帐里的人,此刻睡的却是从未有过的安稳,那个温柔可人的女子临别前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使得他原本因了战务而微蹙的眉,此刻也渐渐地被抚平。
江辰,幽国唯一一位未满二十便以将领身份出战的年轻人,惹了多少女子的爱慕,却始终协着发妻幽语幽氏的手,不离不弃,颇是得王的赞赏,出征之前,王甚至许诺在他此次西征胜利之后,便封以爵位,越级之大,甚是不可思议。
然而,当他来到西域之后,他才明白王为什么会对自己许下那样的酬报——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西域人善斗,亦善毒杀,大规模的作战除了武器之外,毫不逊色,每每让他倒抽几口凉气,随后便一次次眼见自己的人陷入敌军的包围,再一次次反包围,几轮下来,不说西域死了多少人,但说他带去的十七万精兵,也只余区区千人,分散在不同的地域,隐秘而幽魅。
该怎样下去呢?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第一次,这个向来极有主见的年轻将领,竟然发现自己心中的计谋开始渐渐模糊。
(二)
帐外似是有野兽嚎叫的声音响起,在夜色中分外凄厉,猛然将江辰从睡梦中惊醒。一刹,他条件反射地翻身而起,已是顺手摘下了帐壁上的剑,披上了粘着未曾洗去血渍的盔甲,推开了帐帘。
“溟,怎么回事?”
看着营地极快集合起来的士卒,江辰微微蹙眉,侧首低问。被称为“溟”的年轻人一脸肃穆地递过一张纸,上面没有字,却是血迹斑驳,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是东营驻扎的卫队长送来的,是西域的毒杀,第十七个。如今西域人步步紧逼,若再无良策,只怕……”
微微一顿,他又说了下去,“只怕到时幽国也会受迫。”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江辰默默抚着剑鞘,脸色不辨喜怒,淡淡地问道。
“舍。只有舍弃,只有隐忍,才有谋刺的可能性。否则,就如今我们兵力唯有区区数千,再加上西域的地理优势,我怕……”
舍。
只是一个字,江辰嘴角便莫名地含上了一丝冷笑,视线越过天堑,望向遥远的帝都,缥缈不可捕捉。
“你也会怕么?你到底忘了自己是个军人。”
言毕,江辰挥手一掀帘帐,便走了进去,而对于天边若有若无的警兽的笑声,他似乎充耳不闻。
沉寂之中,有骨节捏紧的作响声,隐隐地,混杂在夜色之中。
(三)
第二日,又是鏖战。
第三日,兵力不足一千。
第四日,混入西域的内应被揪出,形势愈发严重。
第五日,……
半月后,江辰坐在营帐之中,细细地在口中念着近日愈来愈下的战况,也不免眉头蹙紧。而同时,王所寄予的秘密任务也压在心底无法对任何人和盘托出,以至于他差点烦躁得掀了桌子。
可是,不忍,又能怎么办呢。
他微微叹气,随手执笔书下一个“忍”字,却又陡觉手抖破了形,便团起纸张丢出了营帐。
然,纸团落地的一刹那,却被人悄然拾起,消溺在黑暗之中。
果然。
仿佛是证实了什么东西,江辰熄了灯盏,却未如昔日一样就寝,反而是默默地坐在黑暗之中,寂寥无声,闭眼思索。
确实是的,破绽越来越大,一日日地,西域对于己方的行动,几乎是了如指掌,军中传着主帅的全军隐忍的消息,士气懈怠不少,而即使是曾经与自己并肩的副帅溟,在那一夜之后,也一直未曾再出现过。
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
江辰良久地苦笑,按着太阳穴,暗暗发晕。
(四)
“元执在么?”
营帐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江辰听得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字,眼神霍然微亮,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开口,当真已是没有破绽,“我已歇下,可有事么?”
“浮砂。”
门外的声音没有迟疑,便是冷冷清清地念出这个词,也不进入,只是再次低低开口,“王密令,诛。”
“是。”
江辰淡淡回应一声,细碎的声音一刻响起,又立时静止。
时间到了,撒下的网,也应该收了。
冰冷的笑意浮上唇角,他细细把玩着手中的利刃,在月色的映衬下,冷光流转。
成王败寇,只在一刻。
他沉坐了良久,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掀开帘帐,推醒了副将,集合起了全军。
月光下,兵器的冷冷光泽映着战者苍白的脸,却惹得江辰无声的叹息,声音隐含着难的有的颤抖,“最后一战,有多少人愿意跟我走?深入敌夷,报我幽王。”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沉默之后,一只只手举了起来,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
然而他们,都只是大局的棋子,是必要战死的。
操纵着一切的江辰微微闭眼,随后略带倦意地抬手示意将士们去着装,自己也默默拉下面具,狰狞的虎,似乎眼角都沁出血红的泪。
(五)
幽军大败,当主帅头颅被斩下,面具被拉开的一刹那,一直在一旁的锦衣男子终于面色一重,怒斥出声,“这不是江辰!这是他的死士!我们中计
了,不,他手里握着……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去,绝不能!”
一连串的惊斥吓得侍从不敢出声,然而马背上的老人却只是微微摇头,低低叹道,“麟儿,我必保你。”
“不,父王,给我三千骑兵马,我必须要亲自杀了他,必须!”
被唤作麟儿的华衣男子决绝地退后一步,独身一人夺马奔了出去,良久,老人微微叹息,终究也点了七百余人随之前往。
(六)
来了,死去的所有人,此番,我将为你们报仇。
坐在帐中,江辰细细地把玩着茶盏,但听一阵马蹄声传来,他终于面色一冷,生生掼碎了上好的茶盏。
“溟,真是好久不见。”
利刃穿帘而过的时候,他听见帐中的那个人,宛若未觉的话语,“很可惜,我本来以为那一切只是讹传。”
“原来你全都知道。我本可以饶你不死,但是你知道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不过总是认识一场,你放心,我会好好替你下葬。茶盏之中九天灭魂的滋味。可是好受?”
“这话应该问你自己罢?也多亏你配置了这没有解药的剧毒。还有,你昧着良心,拾去的舍字。”江辰冷冷一笑,取针划过残余在地的茶水,银针依旧雪亮。而同时,溟的脸色却是剧然大变,胸口热流涌上,随着剧然而来的腹中绞痛,唇角躺下的,是温热的液体。
“我终……终于是……小瞧了你。”
溟的脸色开始渐渐惨白,而同时,帐外,也开始有不断的惨叫声传来,仿若地狱。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这毒是可以传播的,估摸现在,已经随着你们撤退的人攻回了西域的本族。”
(七)
溟愕然之中抬首,望着那个曾经醉马共行的人,爆发出了剧烈的大笑,他深深地吸气平缓着剧痛,而后湛色的眼眸,却闪出了莫名的诡异笑意——
“不枉,同僚一场,看看我父王,为你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你让我们这么痛苦,我,如何能不礼尚往来呢?”
一个娇柔的妇人与一双儿女被扭送上来,浑身是拷打的痕迹,显然已是中毒颇深。待得那妇人抬头,江辰的脸色,终于骤然大变!
是语儿,他唯一的枕边人,还有那双他倚为骄傲的孩子,此刻已经不再哭泣,只是气息微弱,奄奄一息地伏地。
“辰?”幽语的眼神微微清亮,然而未等她说下去,溟已然冷笑了起来,“辰公子,你算到了,我对,伏貊的收买,却又有没有,想到,贵夫人,竟会听信他的话,赶来,见你最后,一面呢?
“真是,伉俪情深。”
耳边讽刺的话不断响起,他几乎想要取出胸口处那瓶军中研制许久才得到的解药,来救语儿和孩子。
可是,如此,精于制药的溟,便会得知配方,自己的谋划,将会失败,自己的前途和命,都会断送,这样下去,哪怕语儿被救活,他们一样活不下去。
如何取舍?
(八)
“辰,杀了我,我请求你。”
幽语艰难地开口低语,唇角笑意恍若是初见那般,柳叶般的干净与微涩。
然而,一个月前,她还只是这样说的,“辰,我等你。”
只是一月而已,沧海桑田的巨变,却已然形成。
杀了我。
我请求你。
我等你。
痛苦地闭眼,江辰心中,乱如刀绞。
长久煎熬之后,他缓缓叹气,终于似乎是下了决心,在溟微喜的眼神中,将手伸向怀里,然而一刹,整个人身体,却浑然一麻。
“元帅请镇定。”
不知何时,幽都的年轻将领恪出现在他身边,在他欲要站起来的时候,死死按住了他,封住了他的穴位,“如今不该意气用事,大局将定,您应舍弃。”
舍?
半月前,溟也这么说。只可以到最后让自己的痛苦的人,却是他。
江辰狠狠得冲着封印,却只能感觉在身侧到语儿一点点逝去,那样地残忍,让他一点点发狂。恍惚之中,他似乎是初见摘柳的少女,笑靥明媚,双颊飞红,他想伸手去触摸她,却是三界烈火,将一切都焚为枯竭。
他又似乎听见了恪怒斥的声音,在他吞下了所有解药的刹那。
解药多了,有时候也是毒。
接近昏迷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久闻的《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胜了王的赌局,而对于自己,却是彻底的完败。
生何欢,死何苦?
人间一遭不过浮梦一场罢了,只此而已。
唯愿执子之手,哪怕漫漫黄泉,又怎样?
后记:
那日闲时翻出旧时的稿本,却发现这样的一篇构思,很简单的框架,阴谋,结局,稚嫩的文笔,我却不知为什么会被感动,为那个叫做江辰的人,和宁愿赴死的幽语。
于是,我便淡淡地重头润色,直有了它,君祭浮砂·金缕衣。
愿君,均能惜取少年时。
愿君,不悔。
时五月五。
初中3年级 - 小说字数:3712 投稿日期:2012-5-5 1:48:00
推荐3星:[蓝冰梦馨]2012-5-11 18:4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