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还有你
谁苍白了我的等待,讽刺了我的执着。 映贞
她把筷子狠狠地摔在桌上,碗没放稳,坠在了地上,碎片和米饭散了一地,头也不回地走了。父亲呆滞在饭桌旁,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愣了。
这个青春的叛逆是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自从失去母亲后,父亲不再嗜酒,不再赌钱,只是打骂人的坏脾气一直没改。
而她,真是应了她的名字,怜。
母亲走了,面对暴躁的父亲,她总是冷言冷语的和他吵架,母爱的温柔从此离开了她的世界,可是父爱却不给她一丝安慰。
高中生的她,一考不好父亲就打她,她忍,毕竟父亲还没老,她打不过父亲。
父亲做饭,她嫌难吃;父亲洗衣,她说穿着难受;父亲扫地,她讲扫过还满地灰尘……可她自己却从不做这些。
很多时候,父亲的收入只够交她的学费;很多时候,父亲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很多时候,父亲给人家餐馆帮忙洗碟子时偷看一些关于做饭的杂志……没有文化的父亲为了能读懂杂志上的文字,总在她不在家的时候翻看她小学时用过的字典。
有时她会在某个路口看见烈日下发传单的身影很熟悉;有时她会在逛街的时候发现某个建筑工人的身影很熟悉;有时她会在路边偶然看见某个捡瓶子的人身影很熟悉,但她总是视而不见。
总认为那个男人,一点也不配做自己的父亲。
学校有一部分同学有手机了,她也想要。
她对厨房里忙碌的父亲喊:“我要手机!”
父亲不答话,吃饭时才断断续续地说:“怜儿,你才高中,还是位学生……”
“够了,以前母亲在的时候要给我买手机,你不许,现在我都这么大了,还不行吗!”她把筷子狠狠地摔在桌上,碗没放稳,坠在了地上,碎片和米饭散了一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父亲呆滞在饭桌旁,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愣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发现枕头旁边有一部手机,电充得满满的。
她盯着手机屏幕,怔怔的出神。同学的手机都有卡,可以上网,她也想要。
父亲除了体力活或其他几乎一窍不通,不过手机还是会的,一部结婚时朋友送的好手机用了十几年了,一直没舍得换,当时很罕见的好手机,在现在众多的触屏手机里,仍很罕见。
她对父亲说:“我想要张卡,给我钱。”
父亲说她不务正业,不好好学习,她对满脸皱纹的父亲吼道:“我也是学生啊!凭什么别人可以有,我就不行啊!”
父亲张开干瘪的嘴唇,又愣了。
从此,她天天上网挂QQ,不是她想玩,而是现实的生活让她受不了。
有一位名 往矣 的男网友加了她。
她的每条说说他都回复,她告诉他,她有个母亲,很爱很爱她,可是如今离开她了。
她还说,她有个很讨厌很讨厌的父亲,她只要一看到父亲就头疼。
往矣每次都用手机上,每次她说父亲怎样怎样待她时,往矣就会劝她,说无论怎样,他毕竟是你父亲。
她回复:天底下有这样的父亲吗?人都说父爱是山,可我的父爱压得我喘不起来啊。
往矣说,那也是因为他爱你啊。
他们每天都聊到很晚,她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告诉他,包括自己喜欢某个男生。
她的卡没钱了,他就会主动帮她充。
她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他发了一个图案,粉红色的心。
每次聊天结束之前,他都会说她要快乐,不要再生父亲的气。
她觉得自己很庆幸。没有亲人的关爱,至少还有他的安慰,这一辈子,一份真爱就足够。
有时候,她会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另一半,值得她托付一生。
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除了对他说晚安,还会仰望星空,在心里默念:往矣,我至少还有你。
可往矣从不把自己的秘密和心事告诉她。
高一下学期,她要选美术。父亲听同伙说,美术是小科,学它没什么用的。
家里,她因为选科的事和父亲吵,第二天,班主任打电话给她父亲。
班主任说,选美术更容易上大学。
父亲沉默着,他听别人说,老师鼓励学美术就是因为美术升学率大。
她和往矣聊天,说她有多么喜欢美术。
往矣说,那你就选美术。
她决定了,背着父亲选了美术。
家里,父亲一直沉默不语,像往常一样忙碌着家务。
美术用的画笔画料以及相关的一些器材,需要交一笔钱。她向父亲要钱,父亲紧皱着眉头,没有像往常一样打骂她,说他会及时交的。
第一没挨打骂,她有些受宠若惊,她凝视着父亲, 这才发现,四十多岁的父亲已满头白发,皮肤如泥土般,额上的皱纹竟是那么多,那么深。眉毛也没有儿时那么浓,那么厚,那么直了。
她觉得父亲的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本就是这样。
小时候父亲就对她很坏,天天打她骂她,她知道,父亲曾是村里有名的帅小伙。母亲临终前对她说,要听爸爸的话。
她也就是母亲离世时才知道,父亲一直深爱着的不是母亲,而是一位城里的女子。逼不得已与母亲成婚,新婚之夜,父亲就逃走了,乡亲们找了几天没找到,最后他自己回来了。
那位父亲深爱的女子,已是他人之妻。谁也不知道那几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回来后父亲就变了个人,不再是以前那个有礼貌、有分度、行为节俭、勤劳能干的小伙了。
村里也没有人再称他“美男子”、“帅小伙”了。
母亲还说,结婚第三年才有的她。
之前两年,父亲说什么也不和母亲同床睡,最后是爷爷的遗嘱提到了这件事,他才肯。
有时她也会想,父亲是个悲剧。
父亲交过画材的费用后,仍是像过去那样打骂她。她也就不觉得父亲是个可怜人,甚至觉得父亲本该如此,这是报应,谁让他这么坏!
高二她执意住校,就是不想面对父亲。父亲狠狠地打了她,最终还是同意了。她恨父亲,一点也没有察觉父亲深邃瞳孔里闪烁的光芒。
高二的她,在班主任布置的任务强迫下,第一次父亲节给父亲准备了礼物。回到家中,却寻不着父亲。父亲的一位同事告诉她,父亲出去打工了。
她隐约有点失落,却又高兴。
她对 往矣 说,她终于摆脱父亲的魔爪了。
可往矣却没有回复她。
她对往矣说了好多好多心里话,最后还说,往矣,这个世界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我至少还有你,你回复我啊!
遗憾的是,往矣一直没有回复她。
父亲的钱在年底寄过来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寄过来。她也就当她的世界没有父亲,只是天天要自己做饭、自己洗衣、自己挣钱罢了。
她考上了大学,没人和她一起分享喜悦。她在心里一直等往矣的回复,她每天都发一句,晚安,我至少还有你,如果你上线,你就回复我,好不好?
往矣的灰色头像仍然没有再亮过。
其实那年底的钱,是父亲用生命换来的啊。
《父亲,往矣罢了。》
高中1年级 - 小说字数:2323 投稿日期:2012-7-19 11: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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