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河
[引]
将雨的下午，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雨前的一切浑然地昏沉着。待雨的树皮咧着骇人的口子狞笑；蜷缩的树叶瑟瑟发响地摇摇欲坠。
风在呼啸。忽然看见对面屋脊上的一只黑猫。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它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它不同周遭地优雅着，喧嚣的风没有吹乱它整齐纯净的毛发。恍若无形结界守护一般，它一步一步稳当而且高傲地行走于陡峭的屋脊。
我看它看得出神。
突然，它停下了脚步。然后冷不丁地扭过头。
我看见它绿色的瞳仁，放射出幽幽的绿光，像是沾满了绿色毒液的翡翠色糖果。它那毛骨悚然的目光直勾勾地投向这边。
如果我没看错，如果我没看错，它在看我！
[始]
L城的风光很好。最为著名的是一条名为琥珀的湖泊。
我是那年初春去L城的。
L城是我祖母的故乡，我与她一道来的。她来这里是就是回娘家了，高兴地对我说完“乖，和哥哥出去玩”后，便对另一个男子说“宋瑞你带她出去”，而后就满面红光地去找亲姐妹扯生活去了。
于是，那个比我大二十岁，辈分却与我相同的男子带我走上了琥珀桥。
天有些灰暗，风吹得有些寒冷。
站在青石砌起的桥上，终于看到了这个村庄的美好。
绿得幽深的也和青得发暗的草。拥有冬天色泽的春天尤物，自相矛盾地美丽着。
风是大的。尔时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水面泛起不算澎湃的浪。既寒又冷的风。
我拉了拉毛衣的袖口，尽量把手伸进袖子——我极怕冷。
我静静地看着草、树、和，不说话。不是因为我不爱说话，只是我不愿与一个相识一天却要被称为哥哥的人说话。
“那个……榕榕，”他试探性地打破僵局，讨好地说，“要不要吃点东西？你也饿了吧……”
也许真的饿了。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那你呆在这里，别乱跑……我马上回来！”他像是在对一个小孩子说话似的——虽然我本来就是个孩子。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他怪异的说话方式，不喜欢他浓厚的当地口音，不喜欢他莽莽撞撞的行为。我皱了一下眉。
在等他回来的时间里，我有些无聊地四处张望。最后还是决定欣赏河水。
我踮起脚尖，勉强把手臂架到了桥的横梁上，然后探出头——天拉，我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个费力攀着桥墩的人。黑衣，黑衣。
“喂……”我有些胆怯地叫了一声。
那人抬起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有着一张白净的脸以及十分罕见的——绿眸。此时，他正用他美丽的眼睛看着桥上的我。
“你……呆在下面干什么？”不谙世情的我不知为何红了脸，出口结结巴巴。
“失足落水。”充满敌意的语气，简约及至的回答，
“那……我拉你，我是说，我拉你上来”我小心翼翼地说。
“不用。你拉不动的。”绿眸泛着淡漠的光。只是渐渐大起的风使他攀着的桥墩的手指节泛白。
“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他低下头
“请相信我。”
“……”
“要不我找大人来救你？”
“……”
“你好歹应一声啊！”少年被长长的刘海遮盖了表情，年幼的我愈发担心起来。
“我相信你。”少年终抬起了头。“不过得快些。”少年看了看天，“快要下暴雨了。”
“恩。”我应了一声便迅速跑开。由始至终，我从来没有考虑少年出现在桥下的缘故，也全然忘记宋瑞让我在桥上等他——还有，我根本不认识这儿的路。
云被一块一块染成灰黑色。当我发现少年那句“快要下暴风雨”的预言即将要灵验的瞬间，也终于迟钝地发现自己迷了路。
在第二个瞬间，奇大的雨点就那么落了下来。
不出几秒，就浑身前所未有的湿透了。我在硕大的雨帘中睁不开眼睛，耳畔唰唰的雨声又是出奇得恐怖。我只能胡乱地跑着——不过这样，认不认来就无关紧要了。
好在跑着跑着，居然遇到了一座寺庙。
我在寺庙外稍多出的一条边缘的屋檐下躲雨。
湿透的全身很不好过，风吹来冷得不行，
我蹲下，蜷起全身，努力不让一丝温暖流走。
却更为清晰地听见了雨声。
极大的雨发出哗哗似河水冲刷河床的嘈杂——我忽地想起那个少年。
睁来眼睛看见的是一脸焦虑的宋瑞。
“榕榕……”
“……”他怎么会在这。
“还好，是睡着了。我以为你昏倒了。”他吓了一口气，“把你一个人扔在桥上淋雨是我的不对啊……好在你跑到这里来了。”
他同傻乎乎的语气说着。我忽然觉得他并不是那么讨厌。
“唔……”我坐起身，想说点什么，可是忽然觉得头很沉。
“喏，你看，”他摊开手，“这是你喜欢的，我问了你奶奶的。”
几颗被玻璃纸包着的糖果不算精致。我看着鬓角湿透，衣衫半湿的宋瑞，温暖得想哭。
“哥……”
“嘿嘿嘿……”他不好意思傻笑起来，“其实也……唉，你怎么了？”
零余的温暖后是深长的寒冷。我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终于醒了，你睡了两天两夜了知道不？”祖母在床边，“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祖母出去后，宋瑞就来了。
“吓死我了。没想到你身上这么烫，烧得那么厉害。都怪我都挂哦我，不该说扔下你就扔下你的……也难怪你会跑，那河的水可急了，涨得可高了，我想你也会吓的，真的很高，都快够着桥了……”
我莫名地一怔，却也没有多想。
直到离开L城的那天。大巴开过琥珀河，我才又想起那个少年，还有与他的约定。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琥珀河。
那年，我八岁。
[终]
那只黑猫凝视我很久。
我以为它马上就跑开并没有在意。
不想须臾它从数丈远的屋檐上一跃而起，向我扑来。
我看见黑猫琥珀般的绿眸闪了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窗外，巨大的闪电劈裂天际。
痛彻心扉的寒冷将我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