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迷雾是斩不断的羁绊，若隐若现的人形唤醒了心中强烈的思念，拼命拼命地往前跑，满心欢喜地准备着结结实实的拥抱，张开双臂的时候，冰凉的触感瞬间就毁掉了温度仅存的梦境。淡淡的血腥味是一直存在于现实，还是梦境带来的馈赠？
“母亲…”梦呓般的低语带着不能理解的悲伤，熟悉的浅笑和扭曲的身影扯成一团扭曲的乱麻，用力剪断的一刻才发觉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回不来。
“做恶梦了？”我递上自己的手，也许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不过这就是我的做法，我不想让她擅自误会些什么，又低声地加了一句，“你吵到我了。”
洁颖一直低着头，难以看清表情的变化，我只能感到她松开了之前加在我手上的力度。不高兴么？人类真是反复无常的生物，对方对自己好其实不是必要存在的事件，如果因为之前曾经有过比较好的待遇而一直要求着，难道就不会被引入陷阱么？
傅斯如。想起那个一直带着温和浅笑的女人，同时带起的就是一场沾满血腥的灾难。母亲的死亡还不足以补偿自己犯下的错误么……死亡不是一个结束，仅仅是一个重新开始。这句话真是令人难过呢。在看到绝望的爪牙的时候，也许还是哀求着奢望能让女儿脱离这样的命运，只是，变形的声线和染血的泪滴早已激不起掌控者心中的涟漪，需要的仅仅是服从，而不是碍手碍脚的情感。
绝对不需要情感……
猛然睁开眼睛，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干燥的前额不会出现什么冷汗，散乱的刘海堪比鼎鼎有名的怪盗基德把内心的一直隐藏的想法偷窃出去，炫耀般地展露人前。
迷雾终于要散开，利剑般的阳光在层层树叶的过滤下变得牛乳般柔和，细碎的光斑在船上铺出曲折的花纹。纠缠不休的梦在看到赫利乌斯的侧影时恋恋不舍地回归原来的地方，只是会在某一时候，偷偷地侵占了记忆。
“即墨小姐，我是来接洁颖的。”无懈可击的笑容让人不敢发作，稀松平常的语气似乎就在说自己在跳蚤市场里看到一堆打着特价标签的旧货。
“洁颖？”我顿了一下，快速地搜索着有什么借口可以把洁颖留着这里，“她好像还没有吃早餐。”话一出口我就感到自己的阻拦完全是给了对方一个把洁颖带走的机会，自己作为一个血族，难道还会做早餐给一个人类吃不成？不把对方吃掉已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果然，我发誓我绝对看到了那双红瞳里闪过终于成功了的光芒。对方推开小屋的门，站在正打理着头发的洁颖身后，缓缓地说：“洁颖，我带你去吃早餐，顺便让你了解一下这里的，历史。”被加上重音的最后两字在我听来简直就是嗡嗡作响。
不要去，绝对不要去。指甲很自然地又陷在手掌中，浅浅的红印还是在洁颖一脸欢快地跟着那个不速之客离开的时候展现出来，狠狠地嘲笑着我的胆小懦弱。不过，要被知道的事情迟早都是要被知道的，干脆一点，就在今天把这一切都挑明吧。一个多月的相处，如果你还是真的要离开，我也没有阻止的理由，不是么？
光线在翅膀的遮掩下完全找不到进攻的空隙，相错的点点金光和绿色的阴影交融为一体，潜伏在一旁等待着出击。丝毫不放弃的行为让我感到极其反感，展开双翅，层层叠叠浓郁的黑把那些一直张扬的阳光赶到穹苍之际，如果是拥有四散的羽毛也许会更加有气势？就在我思考要不要弄些羽毛贴在翅膀的时候，地面的一个人形似笑非笑地喊我下去。
我什么也听不到……太阳很刺眼，我还是飞回湖边小屋的好……
正准备像鸵鸟一样躲回去，手腕上传来的刺痛让自愈能力极好的我连神经都几乎扭结在一起。我讨厌那些具备人形而不是人类的存在，当然，不包括我自己，用原型会怎么样啊，虽然在陆地上看到一条鱼尾这种事情在人类看来有点不能接受，不过这里不是人界要求那么高就不好了不是么？
对方似乎洞悉了我的想法，骨骼开裂的声音威胁性地响在耳边，对于一个血族而言，这样的伤口几秒钟就可以完好如初。这算什么，同情么？指甲在划过皮肤时沁出一道朱红色的印记，还不能凝成液滴的血液和正常的皮肤对比起来显得特别诱人，偶尔尝尝不同种族的血液，营养会更加均衡吧。
一记悲悯的眼神抹杀了我之前的想法，这样的人鱼，养着当储备就好，直接咬下去的话说不定会被感染到奇怪的情感。
藕白色的手臂优雅地拦在我的面前，修长的五指并成一个停下来的姿势。强迫自己无视掉那些和阳光媲美的金发，对方下一步的动作却出乎我的意料。温和的触感不似来自海洋深处不见阳光的领域，并不算强迫的力道下我几乎是顺从着转过头，密集的树木把两个相伴而行的身影割裂得支离破碎，努力地将碎片重新拼合后却怎么也与脑海里的印象重合不起来，即使她是相处了一个多月的人……
淡漠的神色找不到当初相遇时的那份深不可测的悲伤，反而能看见愤怒像一束跳动的小火苗，犹豫着，最终还是选择升腾。
果然……
“别出去。”耳边响起的柔和悦耳的声音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情感，“这种事情，如果你不方便说出口，那就交给你的同族去处理。”字字句句，都仿佛是为我着想，顾及着我的感受，不希望我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受，不过如果那条人鱼真的是这么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进了一步，准备直接把洁颖拉走，“别冲出去，你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的。”
准备推开卡特里娜的手臂还是垂了下来，现在的自己一定是一副纠结的表情吧。在看到小人鱼那双还凝着怜悯的双瞳时，我才惊讶地发现，自己错了。那种情绪，应该名为悲伤吧。
血族不可以对人类有别的情感，这是规则。绝对不可以被打破的规则。那么，就有我自己亲手去守护它吧。
看到那个血族俯身似乎又说了什么，内心的不安一点一点的扩散，一片片地占据了心房。回去吧。在天空中的阳光终是明晃晃地亮疼了双眼。
木屋前的湖水荡起一圈圈的碎痕，缓缓移动的木船还是和她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只是木材在异界放久了，也沾上了一层不能洗去的血腥。木船靠岸的声响几乎低不可闻，还高悬在天空的太阳爽快地洒下金芒，也不去理会别人是否会喜欢这样的礼物。
“你还想瞒我多久啊，即墨。”洁颖的声线似乎没有什么波动，似乎对于这样的场面她早有准备，“在看到我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有把我作为祭品的打算吧。”她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容，却无力得犹如一片只剩下叶脉的败叶，“你们的待遇还真不错，作为祭品还能被照顾到心情……”
啪！手掌与面部相击的声音连自己都吓到了，人类有一个定理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可是疼痛并不是相互的……特别是对于自愈能力特别好的种族而言，完好无损连红印都没有留下的手掌和清晰地出现浮在表面的红印形成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这样，应该足以让她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吧。在这个异界，好好地恨我。
“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吧。这句话，放在心里就好了。
阳光真诚地揭露出躲在一旁看事情经过的异族脸上的两行清澈，人鱼果然不负仁慈之名，就算事情和自己似乎没有半点关系。
“卡特里娜，你能再虚伪一点么？”熟悉到欠扁的声音还是带着不冷不热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