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6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日落之后

__纯音之河。 纯河

日落之后,那渐蓝的天际像是要融化的蓝色墨汁,一点点地滴落在地面上,化成一阵悲凉的飓风,席卷了整个奈何镇……
  日落之后
  你欹倚在黄昏的小巷边,斜长的影子一直笼到光无法到达的黑暗边缘。你落寞的身影如同遍布在荒草之间曲折的轨道,一直向我延伸过来。我还记得,你总会在这时,转过身子,问我日落之后是什么样子。谁知道呢,青春本身就是一个日出到日落的漫长过程,我们总是会在日落的时候开始放弃曾经属于自己年少的轻狂,在风拂向脸颊的时候,找个借口泪流满面。
  你也曾在我的肩膀上哭个稀里哗啦,像个孩子。或者在我眼中,你就是个孩子。
  1.
  我和轻蓦住在一个叫做奈何的小镇。我用口袋里仅余的钱换来了我们今后的住所,是一幢破旧而空旷的大别墅的阁楼。整个别墅一共是三层,我和轻蓦住在三层的阁楼上,楼下是房东住的地方以及另一个和我们一样在这里租房的少年,他叫南屑。
  南屑是一个整日躲在房间里画画的人。他的画挂满了那个晦暗的房间,他的画画完之后就随意搁置在房间的任意一个角落中,所以许多画上已经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尘。像是经历了多少冗长的岁月一般,就连照在画上的淡金色阳光也散发着颓靡且哀伤的气息。南屑没有什么职业,只靠着这个画笔混日子。如果运气好的话,一幅画能卖二百多元。每当他向我提起他的画时,他的眉毛也随着他轻快的话语舞蹈,明朗的笑容像是一束还未穿透大气层、接触过尘埃琐屑的阳光。不可否认,他和他画里的那些少年一样好看。
  我和轻蓦搬到这里的时候,南屑从来不向我们说一句话。在餐桌上吃完饭后就端起饭碗走向厨房,然后又将自己囚在那个快要腐烂了的房间中。房东太太总是笑着跟我们解释:“他就是这个样子。两个月搬来到现在,除了租房时的一些必要的交谈之外就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搞画画的人大概都是这样吧,那么怪。”说完后,就挪动着自己胖墩墩的身体,起身去了厨房。南屑笼罩在傍晚余辉中的身影像是一团聚集在一起的尘埃,在阳光下孤单的舞蹈,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在空气中,我用看一部老电影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进房间里,关门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淡黄色的目光向我这里看了一下,只是一瞬间。那种哀伤而又清澈的眼神,像极了轻蓦。我唯一的弟弟,也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轻蓦。
  轻蓦很快的适应了这个城市,他比我小了足足五岁。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孩子,那一年,我十七岁,他只有十二岁。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他这样的小孩子,在听到父母离世的消息后还能那么镇静的躲到房间里,甚至不去看父母最后一眼。当我打开他的房门时,他背对着我坐在床边。夕阳散落了一床,像是撒在床单上的碎玻璃片,在轻蓦的身边安静地躺着,将他单薄的身影紧紧地环绕在一片耀眼的光晕中。他的影子像是一簇聚集起来的尘埃。我走到他身边,他将头转向我,我看到他的脸上早已被泪水浸湿,干了的泪又被新流出来的泪水浸湿。他黑色的瞳孔反射着釉质的光泽,目光哀伤地望向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只是将他拥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身子单薄得像是随时都会在我的怀中化做虚无,他趴在我的肩膀上哭了个稀里哗啦。然后,在我的怀中沉睡过去。窗外,已然是暮色幽蓝。
  在父母火葬之后,我拉着轻蓦的手坐上了火车。轻蓦灿如樱花的笑靥又重新进入了我的眼,他在火车上表现得像个孩童,毕竟他只有十二岁,留住他的笑颜也许就是我今后最大的渴求了。看着他,我才觉得自己并不是失去了所有,他可以弥补我所失去的那些,而当他猛然从我的世界中抽离后,我又该怎么做呢。
  轻蓦坐在我的对面,望着绿色的窗框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嘴里含着我买给他的话梅,沉默得像一尊镀了金边的雕塑。他的侧面所表达出的是一个像他这样年龄的孩子所没有的成熟,他在我出神的时候又转过头咧开一个大而明亮的笑容,驱走了我心中的所有阴翳。我也笑着看他,看他两腮一动一动地咬碎嘴里还未完全融化的话梅糖,轻轻皱着眉,问我:“姐,日落之后是什么样子的?”
  “是长满了深蓝色云朵的天空,天空上是飞掠而过的鸟群,鸟群的下方是逐渐苏醒的城市,在黑暗一点点吞噬着最后一丝幽蓝时,埋葬白天阳光所记录下来的一切,深深地嵌进土地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将目光从窗外移到轻蓦的脸上,他的脸上是一抹落拓的笑还有一点点的不解。
  那一年,飞驰而过的火车将我们曾经的回忆撇在了轨道的起点,我牵着轻蓦的手,走进了这个叫做奈何的小镇,看着天上幽蓝色的云块,一股莫大的忧伤向我席卷而来。日落之后,留给我的是一个等待黎明的漫长过程。
  2.
  来到奈何一年后,生活一切都按部就班。我每天去餐厅打工,晚上码字,为轻蓦今后的生活不断工作着。轻蓦在这里的中学上初中二年级,虽然他只有十三岁。
  南屑依旧执着地拿着画笔在洁白的纸张上画着一群群孤独的少年,那些少年都没有瞳孔,更显得苍凉,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南屑开了一个画室,画室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是一面墙的面积。落地窗上是南屑的画,在黄昏斑驳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凄凉。南屑经常邀请我去他的画室参观,我问他,为什么不给这些人加上瞳孔,即便是一个黑色的点。南屑说,他们本身就是纸上的人,这辈子也逃不出这个空白的囹圄,要瞳孔有什么用。他说完之后,手上的画笔也放在了画架上。画板上是一幅还带着油彩味道的新画,是一个坐在长椅上的少年,手无助地伸向远方,脸上是一抹忧伤的笑容,近乎完美的脸蛋上依旧没有瞳孔。
  轻蓦在放学之后从来不急着回家,总是在我工作的巷口等着我。他十三岁的脸已经脱去了些许的稚气,每当我拖着半空的身体从咖啡厅中走出来时,就会看到轻蓦欹倚在巷口的身影,精致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另一只眼睛,他一半的脸浸泡在阴影中,一半的脸暴露在黄昏滚烫的阳光中。原来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这么多。十七岁的荒草,十七岁的那个傍晚,十七岁时的车窗,只会像一个绑上沉重石块的麻袋,在记忆的湖泊中沉陷到湖底。
  轻蓦在我走向他之后,轻轻地喊了声:“姐。”然后便扬起那如葵花般明媚的笑脸,牵起我的手一起回家。他在路上给我讲他在学校的故事,我微笑着在一旁听。路两边低矮的建筑物上飘起了白色的炊烟,散尽在那渐蓝的天空中。时光也在轻蓦清澈的嗓音中放慢了速度,不是我们追它,而是它跟在我们后面静静地走,一切冗长的没有了尽头。我沉浸在这样的情境中不愿离去,和轻蓦慢吞吞的在天完全黑了下来的时候才回到家,正赶上吃晚饭。南屑坐在餐桌旁,向我和轻蓦打招呼,脸上是温暖如糖果般的笑容,他在某些地方和轻蓦很像,但又有不同于轻蓦的地方,是一种隐约散发出的忧郁感。
  在轻蓦以令人惊羡的成绩考上小镇里的一个重点高中时,轻蓦已经完全蜕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他精致的脸庞变得棱角分明,依旧是那么完美。只有那灿如樱花的笑才让我感觉到他是轻蓦,我至始至终爱着的那个小人儿。
  轻蓦在周日休息的时候,会和我去南屑的画室看南屑画画或是帮他把画整理好,挂在墙上。轻蓦在南屑出去买咖啡的时候,溜到我身旁,单纯地笑着:“姐,你都二十了。还不找个人嫁了?”我听到之后,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回手在他脑袋上重重地敲了一下,说:“你先别管我了,弄好你的学业就可以了。我今年才二十而已,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呀。”
  “那你也应该找个人谈谈恋爱了吧。”
  “要你操心啊。”
  “我觉得南屑哥很好……”
  我正要反驳他,却看到南屑一手提一个袋子,另一只手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门口看我们两个。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过头漫不经心的继续整理那些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画,直到轻蓦将还热着的咖啡塞到我的手中。之后,轻蓦也没有提及那个话题,南屑依旧是展开一张新的白纸,调好了油彩,在纸上画了起来,将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轻蓦坐在靠着落地窗的沙发上,手捧着咖啡,望着窗外,目光空灵地看着远方。我坐在地上拿起一幅幅画仔细地看,直到纸张上强烈的光线变成柔和的暖黄色。
  傍晚时分,轻蓦站起身来,将握在手中许久的咖啡杯子捏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从杯子里流淌出来的液体正好洒在了南屑丢进纸篓里半展开的画,那褐色的液体滴落在少年苍白的眼眸中,反射着日落的光泽。
  那也许是南屑所画的少年中,唯一一个有瞳孔的少年吧。
  3.
  青藤木棉,奈何又过五载。
  在轻蓦二十岁生日上,南屑突然流了鼻血。一滴一滴殷红的液体滴在南屑盘子里的蛋糕上,将油腻的奶油染成了深红色,南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后抽出手绢擦净了淌到上唇瓣的血液。我看到南屑的丝绢上有淡淡的红色,可能是上次擦鼻血清洗后留下的痕迹。南屑看了看我紧张的模样,安抚地对我说:“我没事。”
  我倒是希望这样,所以笑着点点头。轻蓦在一旁皱着眉头,盯着南屑手上的纸巾若有所思。
  在生日结束后,南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轻蓦跟着我来到了我的房间,他坐在我的床上,看着我的眼睛,说:“姐,我总是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了。南屑的手帕上有淡淡的血痕,像是不久前留下来的。”
  轻蓦说的正是我想说的,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只好安慰他,让他不要担心,回去睡觉吧。轻蓦又恢复了孩童时代清澈的笑容,说要和我一起睡。我推搡着让他出去,但他纹丝不动,月光下他的脸苍白得像是南屑画室里的白纸,嘴唇抿在一起,眼神中又出现了那熟悉的哀伤,我心一软,让他留了下来。
  轻蓦躺在我身边,睡着了。月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舞蹈,在眼睑处映出一小片阴影,像是一个沉睡过去的天使,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却害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就像当年他哭着将头埋进我怀抱中的那个样子,还是那么让我心疼。
  两天之后,南屑又一次在我们面前流鼻血。他用白皙的手背擦了擦,向上次那样敷衍我们。但最后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去了医院检查。结果让我们大吃一惊,南屑患了白血病。
  我和轻蓦在寂静的走廊中借着黄昏暖融融的光线看着化验单,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溅落下来,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旋起一阵阵尘埃肆舞。轻蓦将我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我在他的肩膀上哭得稀里哗啦。就像当年他在我怀抱中那样。南屑患有白血病,是这个夏天我收到的最大的噩耗,之一。
  我和轻蓦信心满满地告诉南屑,让他好好养病,医院马上就会找到和他一致的血型。我和轻蓦为了给南屑攒下手术费,瞒着他卖掉了他的所有画以及那个小而明亮的画室。
  南屑在病房里依旧坚持画画,让我和轻蓦把他的画笔拿到病房里,他画的还是那些彳亍于人流之中的少年。还是没有瞳孔的脸。
  结果很遗憾,南屑的血型十分的稀有,在全国找不出两个。我和那些身患绝症的病人的家属们一样瞒着南屑,但南屑还是在一个黄昏知道了一切。我第一次看见他哭,眼泪在他脸上静静的流淌,他也静静地坐在那里。我伸出手去摸他的头,试图去安慰他,却被他躲开了。那个黄昏,他对我说了他的故事。
  “你知道么?我的父亲也是患白血病死的。我母亲恨他,因为父亲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所以母亲把我藏了起来,断绝了父亲活在世上的唯一希望,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血型和他相同的人。在父亲死后,母亲疯了,我知道她还是爱父亲的。最后母亲死在了父亲的房间里,是自杀。那时的我只有十六岁。我四处流浪,从来没有落脚点,拿着我的画笔记录着所走过的每个城市见到的每个少年的背影,我从来不画他们的瞳孔,因为直视着他们的眼睛我会感到莫大的悲伤与疼痛。直到来到了奈何镇,我才真真切切地结束了流浪生涯。然后就遇见了你和轻蓦。你和轻蓦都是那么让人心疼的孩子,我感觉我们都一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孑然一身地行走着。在两个月前,我就已经发现自己患了白血病,我不想告诉你们,我想再陪你们一会儿,”南屑说道到这时,垂下了眼睑,声音有些哽咽,随后他抬起头,“因为我喜欢上了你。”
  我伸出手去摸南屑的脸,手指被他脸上的湿润浸湿。自己的眼泪也溅在了南屑白蓝相间的病服上。
  最后南屑还是走了,他是自杀的。他用打点滴的针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静静地看着血一点点地流干。等我和轻蓦发现他时,雪白的床单已经被浸透了。南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瞳孔里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泽,那妖艳的红色像无数支利箭射穿我的眼睛,那大片大片的血迹在我的世界里迅速地成长,变成了一大朵一大朵哀伤的花朵,耀着我的眼睛。
  在为南屑举办完葬礼后,我把南屑生病期间画的画全部烧光了。那些少年精致的面孔逐渐在烈火中变成灰烬,散在空气中。轻蓦在我身后看我泪流满面地做完一系列的动作,轻轻地说:“姐,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然而,在第二天,轻蓦来巷子找我的时候,出了车祸,和当年父母死的时候一样。大滩的血迹流淌在柏油路上,轻蓦的脸被血浸透了,被阳光拓成一块块。在我看到轻蓦冰冷了的尸体时,忘记了如何哭泣,只是最后一次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说过的,他永远不会离开我。
  4.
  在我二十五岁那年的夏天,我遗失了所有。我的世界在南屑与轻蓦的相继离去后,轰然坍塌,变成一堆我无法复原的残垣断壁。
  我至始至终都不曾拥有过什么,像是南屑画里的那些少年,在岁月的路上茫然的前进,不小心被命运的囹圄困住,在青春结束的黄昏,发现自己始终是孑然一身。
  尾声
  我躺在床上喉,身边是已经空了的药瓶。咙里塞满了安眠药,好吧,就这样让我睡过去吧。
  日落之后,那渐蓝的天际像是要融化的蓝色墨汁,一点点地滴落在地面上,化成一阵悲凉的飓风,席卷了整个奈何镇……
  
  • 小学6年级 - 小说
  • 字数:5182 投稿日期:2010-6-7 7:32:00

  • 推荐3星:[赵璐]2010-6-7 7:3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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