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孩子一样满含悲伤,静悄悄地把梦想合上、 上官晚秋
琥珀斜阳以柔和的姿态散落下来,将她弯着的嘴角勾勒。万抹火烧云在她的上方旖旎盘旋,风游弋的身躯让绯红迅速弥漫开来。她听见自己纤弱的胸膛轰然一响,便义无反顾地转身,将所有的叹息的恼怒的愤恨的窃喜的目光远远地抛下。
她第一次站在这里,面对着几十双充满新奇的打量着自己的眼镜有些手足无措。素日手下秀气的方块字在自己首次用白灰粉笔的描摹下显得十分稚拙。她曲着食指轻轻敲敲黑板,那三个字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孩子们的眼里,朱唇微启,恰若春风涤来,“桑小燕,我叫桑小燕。”
这是个并不穷窘的村落,紧挨着市区。可是所有的人都习惯于粗布粗衣、粗茶粗饭,孩子们的书包、桌套都是大人们一针一线用零碎的画布头拼凑,在透过小窗玓瓅的阳光下,分外惹人喜欢。她渐渐习惯于面对那些睁得大大的紧随她的目光淡定自若地翻开夜里左右斟酌而备的教案,也渐渐知晓了作业本上的对勾要放大而斜叉要缩小。村里的女孩子是赶小就知道美的,麻花辫子每天都翻新样且很长一段时间里毫不重样。她是城里来的唯一的大学生,拥有一头漂亮的披肩,尽管村里年年都会产生一批新的大学生,可他们走出去,就再没回来。很多时候她教女孩子扎辫儿的过程男孩们会围在旁边或议论或嬉笑着做鬼脸。一个调皮的男孩子悄悄跑到她后面使劲地嗅着她的气味,伸手迅速摸一下她的发丝后又赶紧收回。后来他悄悄地说,桑老师的头发像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
她讲课讲得很认真,孩子们也学得很努力。她在教职工里年纪最小,可带的班每次都很争气,总也名列前茅。又一个春天,风吹得暖人心脾,她看到当年风乍起时刚及她腰的女孩子们亭亭玉立,男孩子们笑着拍拍低于他们的她的肩。他们叽叽喳喳像满树炸开的繁花,她眉宇间的坚韧被岁月磨合,多了几丝柔情。女孩们在大家的推搡下羞答答地捧着一束新摘的花,这种话很漂亮,每瓣花都有、白、紫三色。她记得自己对他们讲过,有种很好看的话叫做三色堇,别离的人们总喜欢把它送给对方,让思念浅紫低吟。她抬头,云白的天空附着着天空的轻灵。
小燕子总会在入秋的时候南徙,可她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年风雨春秋里。早春时节她总会像寻常一样收到许多绽得正新的三色堇,她把它们大大小小种在学校里外周遭,在那一片甜蜜的花海里纵使别离也微笑挥手。她没有偏爱过谁,也没有袒护过谁,只是在自己精心培育的一株株坚韧而顽强的幼苗里,总无法忘却当年与同样稚拙的自己相对的那几十双眼睛,那些倔强熟稔的身影。
别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他们拍拍胸脯,同当年的她一样摇曳在春风里。三月陌上,三色堇开得庄严灿烂而又杳然静寂。他们面对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们,落下灼热的眼泪——孩子们拉着他们的手、衣袂,银铃似地笑,欢快地跑着:“桑老师在三色堇开满了的伊甸园里。”
浅紫色衔成一条细密的河流,在白浪里升华,灼灼的黄色,是小燕归家未归而依依不舍的别离絮语。
三色堇灿若春光的笑靥,渐渐浮现出她第一次站在讲台上时,“桑小燕,我叫桑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