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城有没有蒲公英<2>

 

 

 

　　　 时针在石英钟上旋转着，一次次滑过玻璃镜面发出细微的卡擦声。

 

　　　　顾漫笙在扯着铺盖闷了一会儿后再也睡不下去，翻身拿过那款已停产假彩屏手机一看。“啊——啊——啊——”她非常不淑女的喊出来，声音镇住了窗外飞过的鸟，窗户雨棚上的积雪被足够七十分贝的声音抖落。

 

　　　 无奈喊叫完毕穿好衣服后顾漫笙汗颜，幸好自己家住在城郊没什么邻居，否则被人听到了不被骂死才怪。

 

　　　 然后她跨上书包低头看表，叼起餐盘中两片吐司，“哐当”门被重重关上。

 

 

　　

　　　 “喂等一等啊。师傅！师傅等一等！”顾漫笙在雨中未撑伞，大力挥舞手臂拦住即将要奔离车站的一辆大巴车。她的橙色旧大衣在雨中显得格外刺目，那位司机意外地停下车，“呲啦”——雨中飞溅的泥花聚成小团含苞欲放，随后又在顾漫笙的裙子上绽开出一朵鲜艳的“泥巴花”。

 

　　　 “喂司机大叔，我的衣服……诶。”顾漫笙本来打算喊出声来，但话到一半还是止了口。

 

　　　 “你这孩子要上车就快一点啦，不懂我们的时间很宝贵的么。”其中一位女士故作优雅地拿出她的苹果四代看了一眼后讪讪地说。

 

　　　 切还在用苹果四代呢，看你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不知道苹果五代已经出来了吗！顾漫笙小心翼翼地提着书包挤到那位女人身边，幽幽地小声嘀咕。“你刚刚说什么了？”那位女人瞟了顾漫笙一眼然后嫌弃地说，“小孩子家都不学好，有什么话有本事说出来，别装出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其实脏得要命吧！现在的初中生可真是难以理喻。”

 

　　　 女人的声音很大，公鸭嗓般的声音显然引起了车内所有人的注目。当然他们的目光不止停留在女人身上，更多的是集中顾漫笙。

 

　　　 顾漫笙看见那些古怪的目光里有唾弃；悲悯；嫌弃和无所谓。该死，让她当场丢人呢。顾漫笙打量刚才还在她面前现在转而退步几尺后更是觉得人格受到极大的侮辱，她开始和女人嚼舌头：“这位大婶既然你不喜欢我的装束可以离我远一点，但是你没必要也没权利侮辱我的人格什么的，因为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如果你觉得实在有趣，那请把你的脸浓妆艳抹一遍再到街头去跟狗叫春。还有我是高中生。”

 

　　　 那女人脸颊通红，被顾漫笙连珠带炮的话语攻击憋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她血红的嘴唇扭曲痉挛，恶狠狠地瞪向顾漫笙：“小孩，呵。果真是长不大的小孩呢，去死好了。这么多恶毒的话都能说出来。”顾漫笙站直的身体猛地顿住，尔后听见自己喉咙里传出小声呜咽，那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去死好了。这样的话顾漫笙不是只听过一次，被人当做不经意地骂过很多遍，就连母亲都是这样嘲讽无谓的口吻，顾漫笙早已习以为常。但是这次她却是被人当众辱骂，并且是她要先挑起事端的——于是在那些人的眼里，他们看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失态、失常的疯子，或许是从小受到各种寄人篱下的虐待而造成心理阴影的缘故。

 

　　　车内其中有人滋生同情，有人戏谑地吹了下口哨，语言轻快：“喂，不用理她。那不过是个北桥精神院出来的病人吧，也不知道那里的医生是不是也是精神病，居然让这么严重的病人跑出来。”车内一片哄堂大笑。顾漫笙的大衣已经湿透，破碎一角的裙子被她狠狠捏紧线头，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漫笙终于忍不住放声哭泣，在车里抱住膝盖，缓缓蹲下身来。

 

　　　卑微如她。冷漠如他。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男音抵达了顾漫笙耳旁：“怎么呢？这位同学，考试挂科，这么伤心？”顾漫笙顺着视线左边看去，是一双丹尼的板鞋，大概价值不菲。接着向上是牛仔裤勾勒出的优雅曲线，以及被名牌包围的贵气逼人的脸。

 

　　　顾漫笙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在反复搜寻记忆带之后。那人却率先开口：“哟，这位阿姨，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呢？”顾漫笙抬头才发现是高那妇女半个头的男生在说话。那个女人瞥瞥地上狼狈的顾漫笙，又变了一张脸陪着笑说：“哪里的话呀，苏之你这么有空怎么也不来我家坐坐呐。”

 

　　  苏之歪头笑笑，把一直沉默的顾漫笙从地上拉起来，“这是我女朋友。不知道溪子有什么惹到阿姨的地方，还要包涵了。”那个女人立马就眉开眼笑了：“那是当然的呀，你女朋友倒是挺漂亮的，叫什么溪子来着？那我弟弟的事……”顾漫笙厌恶地看着女人，咬紧嘴唇，她只得唯唯若若地住口了。“陆凉么，我爸最近很忙，可能要过一段时间吧。”“好好好，等多久都行，那你有空来坐。”陆轻茗阿谀奉承地一笑。

 

 

　　　下车后顾漫笙正思索要怎么感谢他，吃饭么，她是请不起的。

 

　　  而他先说话了。“那个，你认识我吧？”

 

　　  “不认识。”顾漫笙摸摸脑袋，感到很抱歉，但她实在记不起他是谁了。

 

　　  “我叫苏之。刚刚那个女人，是我一个以前的邻居，因为要找我父亲办些事所以……”

 

　　  “谢谢你帮我。”顾漫笙坚定微小的声音说。

 

　　　 苏之笑了，笑得那么纯良：“那我们就是朋友咯。你要记得到，高二（10）班找我。”

 

　　　　“好。”顾漫笙点头，却在和苏之告别的时候，看见了季花凉逆光而来的背影。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她明显感到季花凉眼中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