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春
场桥镇西河村龙翔高级中学 A82590913
天呈现白与蓝缠绵的颜色,菜市场旁边的那条脏湖看起来波光粼粼。大妈们坐在自己的摊位上,吹着电风扇,不时用手驱赶商品上的飞虫。与周围的人相谈甚欢。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然是另一副风景。出发前风和日丽,还能看到挺直腰板的高楼和成群的商店,还可以听到因为堵车其他汽车的呵斥声,救护车的尖叫声。所有的所有,都在一觉醒来,就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红瓦房,灰蒙蒙的天空,和淅淅沥沥的雨。
我半开车窗,让湿润的空气涌进来。整个世界有一股羊齿草和水分混合起来的气味。这股气味有一股强烈的亲切感,这种感觉越来越近。像是随着离目的地的缩短而缩短。
在这其中的一座红瓦房,门外有一个身穿深黑色破睡衣的妇女,头发凌乱地像是一团被猫凌辱过的黑毛线球。可能已经很久没有洗过头或者澡了。她脚上趿着拖鞋,在收拾晒在门口的作物。动作格外缓慢,像是身体的机能不允许她快下去。
那个女人,就是我三年未见的母亲。尽管这些年我跟随父亲,他烧掉了所有与母亲相关的相片,对我隐瞒母亲的居住地,但我还是记得母亲,她的一颦一笑。
此时车已缓缓停住,我睡意全无,打开车门。冲上前去。紧紧抱住母亲,三年的隔绝使得我想让此刻无限延长下去。
传来车轮碾地面的声音,但这声音很快渐行渐远。我闭上眼,不再想关于我所生存的那座城市里的一切。随后我开始听到一阵轻微的啜泣声。轻得像是老鼠悉悉索索的声音。母亲的手抓紧了我胸口的衣服。又放开,然后再抓紧,始终难以抉择。
在这个只有几张板凳,一张木桌,一个旧闹钟,一把蒲扇,一个灯泡的昏暗房间里,母亲缓缓地端来一个盘子。她从厨房里走来,刚才我听到了煤气开启的声音。她端的盘子上面好像放了两个杯子。
“妈,开灯吧,怪暗的。”我四处寻找开关。“不……不开,浪费电,现在天还亮着呢。”她的声音像是一棵树枝上震落的雪,微弱而恍惚。
母亲把盘子端到我面前,这时我才发现盘子随着她的手在轻轻的抖。而刚才那个所谓的盘子,明明就是切菜用的砧板。那两个杯子,是幼儿园里的孩子们用的塑料杯。
“没有保温瓶,就现烧了……”母亲如释重负地坐在一张木椅上,椅子嘎吱嘎吱地唱起了歌。此时母亲离我近了,我也看得清楚了。
“你瞧我都老了,竟然忘了将晒在地上的白菜收回去。”说话期间她把双手环抱,露出的手插入胳肢窝里,身体缩在一起,一副冬眠中途被惊醒的样子。
“妈,很冷吗?”我打量着母亲穿着的破睡衣。厚厚的一层,与已经进入末期的春天相呼应,形成鲜明的讽刺。
“我不知道,只是感到累,有时候无缘无故冒冷汗……”
母亲理了理头发,无心地讲着,但事实上,她的声音早已在我耳里模糊,嘴巴是死鱼的嘴巴,一张一合。我默默转过头,环境和气氛都是昏暗的,我应该感谢这一点,不让某些液体真相大白。
我稍作调整,哽咽的喉咙渐渐正常,说:“妈,你应该去看医生。”我说着从衣服内侧拿出一张银行卡,一只手递给母亲。另一只手捏了捏发酸的鼻子。“我刚满十八岁,刚办的银行卡。”
“不不,”母亲没想到我会叫她去看医生,或者是没想到我会有钱去带她看医生。她连连说不,像是我手里握着的不是银行卡,而是一张讣告。她短促地笑了笑:“没什么大病,你父亲能够让你来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事实上,”我顿了顿,“事实上,我是瞒着父亲出来找你的,妈。”我必须要让她知道,父亲还是原来的父亲。他并没有回心转意。
她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就像我小学五年级跟同学去了黑网吧事情败露时她的样子,惊愕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疑惑。但是此刻她又平复下来,皲裂的嘴唇动了动,挤出声音来:“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处的?除了你爸,没有人知道我在哪。”
“昨天父亲喝醉的时候,我在门外听到的。他从没喝得那么醉,像是处在醉梦世界……”
她站起来,那张木板凳随即发出一声嘎吱声。她蹲下来,握住我的手,眼里亮晶晶的,耐心地对我说:“儿子,回去吧,不要挂念我,也不要再回来,这个家已经不再需要我……”她的声音像羔羊一样迷失下去。眼神也渐渐迷茫。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母亲打算像三年前一样抛弃我。
母亲,你可知道三年前你的离去对我造成了多大改变。从三年前开始,我的脑子就开始整理整件事情的因因果果,来龙去脉,却不胜脑力。你的离去,是困扰了我多年的谜团。为此我做过许多怀疑,然而都无从证实,都是捕风,虚空。
但我还是做了一个最大的假说:“当初你要离开这个家,父亲也不肯告诉我你在哪,我知道你是被迫的。是父亲逼你的。对不对?”我把这些年一直没有说的假说终于说了出来。我在我说出来的那一刻,我便认定这是真相了。
“没有,你爸他没有错,没有。”她连忙说。
“我真不懂,你现在还为他说话。肯定是他逼你,你才离家出走。肯定是这样的。”我近乎失控,甩开了母亲那双冰凉的手。
醒来时,发现泪水沾湿了枕头。我在这里,在我自己的房间里。一张席梦思大床,床边紧贴着两张迷你柜子。我的正对面是我的衣柜。
浑身感到如此轻松,仿佛将一切桎梏都抛出体外。但思维还是如此滞重,刚才的因为所以,因果道理的连贯性离开身体。蒸发到天花板上。
我开始运用我混乱的思维,我昨天的确过了十八岁生日,但是没有蛋糕,没有礼物。也没有办银行卡。父亲昨天没回来,我早早便睡,当然也不知道父亲是否喝醉。
我不得不相信,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没错,是梦。这三年间我不止一次梦见母亲,唯独这场梦没有飞行,没有破坏。正常得令人惊异。我想要躺下身去,将这个梦进行到底,至少要向母亲道歉,可是睡意全无,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一言难尽,往嘴里塞了几片面包。换上一件短衫,带上家门钥匙。想在小区里四处转转。
家住二楼,电梯自然失去了用处。出单元楼大门的时候碰见住在楼上的吴阿姨买菜归来,她手提满满一袋子菜,额头分泌出一滴滴的汗,站在门外准备按他们家的门铃,我于是为她开了门。与她简短谈了几句,才了解到他们家的保姆回家养孩子去了。暂时找不到新保姆,只好自己去买菜。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疲惫的一笑,向我示以感谢。我亦礼貌性地微笑,走出大门,向右拐去。
我不由得想起母亲,那时我的母亲虽不是健壮的女子,但是身子骨绝对硬朗,从小区到菜市场来回需要二十分钟,她总是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利索地为我备置早餐。然后步行走去菜场,回来时提着大袋小袋的鸡鸭鱼肉,蔬菜水果,依然精神抖擞。她忘不了走进厨房,放下那些沉重的袋子,为我切水果,她不时打回我伸出的小脏手,告诫我先洗手。我总是狡黠的一笑,跑到厕所里,等上一小会,再跑出来,谎称自己洗过了。那时候我有害怕冷水的怪癖。直至后来被母亲发现,硬是把我像改左撇子似地改了过来。
父亲也有请保姆的想法,初衷是希望母亲少一点负担。可还是被母亲拒绝了,她把我揽在怀里,说:“我会照顾好他,倒不如把钱省下来做其他的什么事情。”事实上我也了解一点母亲不请保姆的原因,那时候我八岁,却还在尿床,就算一整天不喝水也会。那请过来的保姆哪怕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也有一些想法。而且我想母亲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别人照顾。她宁愿自己洗床单,替我洗内裤,替我去药店抓药。于是保姆没请成,换来了大包大包的中药。苦了我好一段日子。
小时候感觉心里空空的,说不出来,长大了才知道这叫孤独。那时候我常常依偎在母亲的膝盖上,睡眼朦胧中听母亲小时候的故事,她口中的经历像是一层层光环围绕着我。她告诉我就算被人欺负到死也绝不能哭,也不能回击别人,让大人之间解决这件事。还有不能把别人借你的东西转借给别人。我总是听着听着就慢慢转入梦境。然后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躺在床上了。
我缓缓加速,穿梭在建筑物构建的影子之间,冷和热两种矛盾的感知在身体频频转换。我想终于得以见到我三年未见的母亲了,即使是在梦中。但我想知道,母亲你在哪里,你的处境如何,你是否安好。
天气渐热,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是正午了,空气里开始传来饭菜的香味。但这香味绝非出自我家。从三年前起,我就开始吃快餐饭了。那种加了不知多少调味剂来增强口味的饭菜。我想起母亲围着自己织的围裙,卷起袖子,把长长的秀发盘起来,在厨房里忙碌的摸样。她就是我的魔法师,在炽热的祭坛上施展自己的魔法。我猛地无比怀念母亲做的糖醋排骨,那种在口齿间慢慢扩散开来的甜和酸。她还试图将这种魔法传授于我,她一边将肉块倒进锅里,手把手地教我如何翻炒,一边说,现在的男人偶尔会做几道菜,会很吃香。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俨然忘记了那时候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我拐入一条小路,缓缓往我所住的那栋楼走去。我穿过停车位,越过草坪,突破了时间的屏障,我好像看到十余年前,那个身穿夏威夷衫,站在停车位和草坪之间的那块空地上,和别的孩子们玩跳房子的自己。后来偶尔和母亲谈及这件事,我开玩笑地说,那时我若是蹦得远一点,就可以从八岁变成十八岁了。就可以好好保护和照顾母亲了,该有多好。母亲听了,扁平的嘴角均等上扬,一半欣喜,一半为难地笑着。现在的我不禁心想,即使心理比生理成熟,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长大。我想当年的母亲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就在昨天,我生理达到十八岁,算作实实在在的成年时,母亲却在三年前离去,至今杳无音讯,不给我实现那句玩笑话的机会。
我为什么日日夜夜期盼着想要实现那句承诺,只是因为好景不长,母亲硬朗的身子,在我十岁那年就被活生生地剥夺了。我既然记得那一天,父亲醉醺醺地倒在家门口,母亲扶他到沙发上,喂他吃醒酒药。那时我站在一旁,揣揣不安地看着憔悴的父亲。从父亲支支吾吾的话语中,了解到是生意遇到了瓶颈,而且他瞒着我们在外面借了高利贷。惊讶之余,母亲还是安抚着父亲,说着一切都会过去之类的话。便又扶起父亲去卧室。
从那以后,于是母亲便每天和他一起出门,分担父亲的活,她开始去外面做兼职,当营业员。隔一天去父亲那,隔一天去店里。母亲开始夜不能寐,每晚开始吃那种白色的小药丸稳定睡眠。听父母亲之间的谈话中,似乎是困难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坎坷了。我夜晚去上厕所的时候,常常看到她独自在厕所里吞云吐雾,我听母亲说过,她年轻时只吸过两次烟,一次是决定不读书的那一晚,另一次则是出来打工受挫的那一晚。为什么都是晚上呢,我天真的问,母亲温柔地看着我,煞有其事地对我说,晚上吸烟对身体无害啊。她似乎知道一个人长大以后无可避免会吸烟。于是她说,以后难过的时候你也可以吸哦,不过要等到十八岁以后。但是要记住,要适可而止。而且只能在晚上。母亲摸了摸我的自然卷发,说,真像你父亲啊,你妈妈我可是直发呢。
妈妈,我一点也不像那个后来烧掉你照片和隐瞒你住处的父亲。我像你。只因为我依着你。
渐渐的,母亲开始不爱化妆,或许已经没有化妆的闲情雅致了,她的面容开始憔悴,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我在楼下玩跳房子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母亲走过来,手里还是提着一袋子的菜,但是却是满脸的汗,微张着嘴在喘气。我跑过去,想要替母亲拿袋子,她疲惫地笑着,把装水果的袋子给我,说,快上楼,自己洗苹果吃了。我的那群小伙伴看见了,都纷纷跑过来,唧唧喳喳的说,“阿姨,我替你开门”“阿姨,我帮你拿这个。”母亲欣慰又难为情地笑着,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衷。
母亲就这样熬过了五个春秋,这五年里我依然还能感受到母亲给我的强烈的爱,贷款也在一点点还清。日子缝缝补补,渐渐会归来原来的状态。
然而最后的幸福,都统统集中在三年前,母亲离开的前夜,那一晚我从学校里归来。夜路在灯光的渲染下,就像昏黄的袍子,扎根在地里。我每晚都踩着它回家。
在开门的那一刻,母亲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感到一阵错愕,母亲这是怎么了?母亲露出前所未有的大笑,对我说:“老天有眼,我和你爸欠下的债在今天终于正式还清啦!”她常常说是这是他们俩的债,把我排除在外,我知道他们这是不希望给我压力。
我看到父亲在她身后,也在笑。就连站在一旁的小草(我养的一只猫),也似乎在笑。我感到从胸口缓缓升起的温暖,一直升到夜的顶端。母亲领我坐在沙发上。在灯光的照耀下, 茶几上摆着满满的零嘴和水果,异常诱人,“这是榴莲,是妈这些年欠你的。”我抬头望着母亲,她的脸色甚是难看,完全不是一幅胜利的样子。我想开口问,却被母亲推着吃起了榴莲。
恩,我细细品味这口中的榴莲,六年前吃过一次,那感觉似乎还保留在昨天。我边吃边想着关于母亲脸色的问题。心中不禁有了几分不祥。你看你,又杯弓蛇影了。我对自己说。
吃完榴莲,躺在橘黄色沙发上,安逸地看着茶几上的所有东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在这几年里,因为父母亲的辛苦与不易,所以我刻意地压制自己的需求和欲望。就像挤一块海绵,能挤出多少水,就挤多少水。但我这块险些干瘪的海绵,在今天,在今晚得到了充足的水分。得到了滋养。我想这叫做失而复得。
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就像她透支掉了自己的青春,一张信用卡,亏欠的最终结果只有偿还,她是逃不掉这个宿命的。
我拿起茶几上的几包零嘴,打算回房间一边啃一边看书。却被母亲叫住,她的样子笑盈盈的,笑容好像画在窗户上的常青藤叶。母亲牵起我的手,领我走出门外,我有点错愕,我好久没有这样握着母亲的手了。她的手心温和,但是常年干活,手指满是茧子。
母亲领我走到这栋楼的顶端,此时华灯初上,灯火霓虹,不远处是某个商城在举办活动,不专业的主持人拿着话筒依依呀呀。再远处还能隐隐听到烟火声,在这梦幻的城市中,不知有多少人在声色犬马中渐渐迷失。
“阿荒啊。”母亲叫起了我幼年时的小名,隔了这么多年后听到,还是那么亲切。
“诶!”我轻微握紧了母亲的手。
“你说,咱们家走到今天,你对命运到底是憎恨呢,还是感谢呢?”
“这个,”我一时没有了头绪,只好搪塞着说“憎恨,不完全是,感谢,又不完全是。”
“呵呵!”母亲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悲凉,“如果有一天你发觉母亲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母亲吗,还是憎恨?”
“妈,我怎么会憎恨呢!”我苦笑了一阵,却发觉笑声失去了力度和深度。
“这样啊……”
此时月亮开始慢慢升起,到了她最亮最圆的时刻。母亲转头过,露出最后的微笑。我恍惚中看见了一丝泪光,察觉出来时,母亲便叫我回去睡觉。
我发觉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脑子很昏很沉,像是灌了铅。又像是被下了安眠药。我蹒跚着走出房门,却发现父亲守在一个火盆前,里面似乎在燃烧着什么。我疑惑着上前一看,才发现是那分明是母亲的照片。父亲转身看到我,对我的出现很惊讶,他或许以为我该晚点起来的。
“爸,你在干嘛!妈知道了会生气的!”我边说边拿起一旁的水杯往火盆里泼。爸强硬又耐心地对我说:“阿荒,你还是不要管了,你妈她不会回来了。”
恍如晴天霹雳,本来昏昏沉沉的身体,却被这霹雳击醒,竟有点站不稳了,我问父亲为什么,他没有告诉我理由,也没有告诉我母亲去了哪里。
我每天都生活在困惑和想念当中,母亲离家出走的动机是什么?她现在在哪里?我为此和父亲吵过好几架,然而父亲要么说不知道,要么缄默不语。渐渐地,我开始怀疑是父亲赶走了母亲。但是始终无凭无据,我不能冤枉父亲。但是烧照片就一定是父亲的错,我每每质问父亲,父亲竟堂而皇之地说:“一个不属于我们家的人,还留着她的照片干什么?”母亲的照片没了,但我依旧记得她最后的微笑。
母亲走后,我进入了我的高中时代,迎面而来的是更多的人和事。高中不像初中,高中是人心隔肚皮,笑里也是可以藏刀的。当然这些都可以磨练我,我不禁想起那晚,母亲说的那句话,你对命运到底是憎恨呢,还是感谢呢?
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年,直到我做了我开头写的那个梦,直到我现在正在小区里闲逛。
手里攥着钥匙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已经开了。今天周日,父亲回家了。我径直看见他将盒饭放在桌子上。是那种二十块钱的盒饭。口味不敢恭维,但父亲总是说,母亲走了,日子依然要好好过。他以为选价格贵的盒饭就可以抑制我的需求。
以往这种时候,我总是等他把东西放好,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时,我才会缓缓走出来。但我想起梦中的那个母亲,生活在落魄与堕落中。魔法师再也不能她施展厉害的魔法。她的头发再也不能柔顺地落在我的肩上。我想着是时候问个清楚了。
我笃定地大步向前,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的了。父亲看见我走过来,便自行打开饭盒,以为我要吃饭。他看起来面色不好,眼神空洞无神。像是七魂少了三魂似的。
心里想着梦中母亲的落魄样子,我大声却又带着哀求地说:“爸,告诉我妈的住处吧!”
“晚了,一切都晚了,我早告诉过你妈,不要这么做的。她还是不听……”
“爸,你什么意思?什么晚了?”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下面的内容,尽管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妈,昨天就已经死了。”死这个字就像炙热的烙铁烙在我心头,烙了无数次。
“三年前,你妈被查出得了胃癌,但是当时债刚还清,你妈不忍心再拖累家庭,于是便和我商量着,是否放弃治疗。自己到乡下去静养,能活一天是一天。”
父亲的脸突然扭曲起来,泪从眼眶里涌出来。“我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她的要求。”
“于是母亲便安排了最后的见面,在你的水里加了安眠药。打算在你醒来之前,嘱咐我把她的照片烧了。没想到你提早醒来了。还有她嘱咐我不能对你透露你母亲的住址,其实我一开始就不知道她住哪,只是有手机,但是打过去常常都不接。”
我努力控制着情绪,挤出这几个字,“你是怎么知道母亲走了的。你知道的,我说的是那个走……”
“她临走前发了一个短信给我。”父亲掏出手机,我接过手机。上面写着:“我的好阿荒,对不起和谢谢你,哪一句话要多一点呢?我想是对不起。”
我就地倒了下去,一阵天昏地暗。
此时天呈现白与蓝缠绵的颜色,菜市场旁边的那条脏湖看起来波光粼粼。大妈们坐在自己的摊位上,吹着电风扇,不时用手驱赶商品上的飞虫。与周围的人相谈甚欢。母亲提着大袋小袋的鸡鸭鱼肉,蔬菜水果。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汗。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鸟结伴飞行,以叫声相呼应。我想在其中或许有两只是母子。在这个末期的春天,或许这又是另一场梦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高中1年级 - 小说字数:7054 投稿日期:2012-10-13 20:50:00
推荐3星:[丽特芭格]2012-10-13 21:2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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