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易碎,红颜易老,所有与青春有关的悲欢离合,都会在最后散了场,只留传说在红尘中飘荡。
【琉璃易碎人易醉,花满月下,静饮浊酒泪空流,敌不过岁月悠久】
又一年庭前花落,女子拖着长长的裙摆从树下走过,裙摆扫开了一条歪歪的小路,恰似她的孤独。女子风韵尚存,眉眼间流露着岁月的痕迹,唯那一双琉璃耳坠,任凭岁月浅浅地擦过,就算留下伤痕,却不减当年光彩。
高郎,我的高郎,究竟何时你才能归来?女子念及,本就寂寞的眼睛里涌出泪珠,落在地上便伤得四分五裂,多像是琉璃。琉璃易碎,琉璃易碎,又奈何人自醉。女子用罗帕轻拭掉残余的泪,自嘲地笑了。高郎,呵!我的高郎……
你大抵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上,仅流传着你与荆卿的绝世交情。
女子禁不住又继抽泣,但始终高昂着头,不再姣好的容颜带着决绝的光芒。不远处的亭下桌凳依旧,似乎那一袭青衫还在,似乎那个人依旧饮着酒放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荆卿走后,那袭青衫就多了就多了许多愁,就连他酒醉后,还不忘念着,兄弟,定让你瞑目!每次那袭青衫醉酒后不省人事,女子都会出现在他的身旁,望着桌上空空如也的酒坛出神。如今,这地只剩女子独坐在桌边,举着一杯酒,慢慢地饮下。女子酒量不大,一杯就倒,即使到了现在,饮了那么多年的酒,女子的酒量还是那么些。
风夹着落花卷过树下,扬起一场彻骨的雪,花本非雪之寒凉,在这伤感的情结下,却胜似那年落雪。女子将手中剩余的酒倒在了地上,唯留下杯中之酒,不饮。液体光滑的表面映出女子有些苍老的容颜,憔悴忧伤不绝。
【泪痕难干心难欢,跌碎琉璃,不言思念皆成酒,怎能说千杯不醉】
那人就这样走了,弄瞎一双明眸,背上千斤的筑,一步一步走向不归之人的路。女子还记得那天的场景,那袭青衫换了一套白色的长袍,在人的带领下,走向了秦皇。他流利的击筑,美妙绝伦的乐曲令坐在皇位上的人不断叫好,可女子听到的却是浅淡的不舍和浓郁的杀气。
女子看见,他举起他最爱的筑砸向秦皇,未中而身死,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高郎啊高郎,不是说你一定会归来吗?看啊,这酒是你最爱的那种。女子喃喃自语,直起身来高扬起头。高郎,不是你说要看我为你跳舞吗?今天我跳了,可你……不,你一定在这里看着。你不会失约的,对吗?
女子嘴里哼着曲调,足尖轻点,整个人像是翻飞的蝶,落在花瓣铺成的地毯上,衣袖灌满了花的香气,绣花鞋也沾上了花香,那时破灭的花瓣唯一留下的东西,风凌乱了女子飞扬的发,花点缀了女子暗淡的容颜。
只是那对琉璃耳坠,在旋转时跌落地上,竟然真的碎裂成遍地残渣。
啊——女子停下了舞蹈,呆呆地站在地上,高郎,你在怪我跳得不好吗?女子失神地坐在地上,指尖被琉璃的碎屑扎破,鲜红染上了她的裙摆,像开出了朵朵梅花。女子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倚在树干上,蓦然想起很久之前,早到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他们二人就在这树下对饮。
对酒当歌,人生何乐。
可当一个人对酒当歌时,人生还会快乐吗?女子低声问自己。她见到过高郎失意的时候,那时荆卿临行的前一日,他把自己灌得醉醉的。嘴里不断念叨着,兄弟,勿去——看不清他有没有流泪,女子知道他的心是流泪的。
荆卿走时,燕太子丹一行人白色的丧服深深刺痛了她眼睛。荆卿身边的十来岁小童紧张的回头望,高郎奏起筑,悲伤的徽调响起,荆卿应着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想着,女子站起,跌跌撞撞地走到桌前,举起孤零零的酒杯,一饮而尽。
思念成酒,孤饮人怎能不醉?酒入愁肠,又化作多少相思泪。
【琉璃暗淡人空瘦,愁上心头,入肠杯酒化成毒,只剩两行清泪流】
女子狠狠地掷出酒杯,从桌下的暗格中抽出一把短剑,剑光凄厉,她就那样放任刺眼的光在眼前闪耀,痴痴地看着,仿佛看到了故人从剑的那一段缓缓而来。
高郎,可曾归来?
她飞身落在了树下花毯之上,舞着剑,搅起了又一片花雨,伴着两行清泪落在石砖上。落下的泪像盛开的花,竟比满树繁花更耀眼。繁花似锦,女子就像是飞落在繁花中的迷蝶,尽情舞蹈,却不知究竟为谁起舞,不是谁在观赏。
她舞着,过往浮现。少年时温暖的笑,明亮的眼眸,那人手持一双耳坠,轻轻挂在女子耳垂上。阳光正好,少年微微挑起嘴角,夸赞女子貌美如花。女子脸红,轻骂一句,少来,就跑开了。从那时起,那耳坠女子每天都带着,跟在少年身边,笑得很幸福。
她舞着,忧愁不减。年纪稍大时,战乱不断,易水河隔开了两国,眼看赵已被灭,秦军将渡易水,燕难保全,太子丹便想出行刺秦皇的法子,找上了荆卿。荆卿应,开启了一段悲壮的历史。荆卿败,亡在秦皇前。秦皇怒,随攻燕。燕王喜将罪推到太子丹头上,太子丹质与秦无归。秦搜捕荆卿客,高郎领着她更名换姓躲在宋子,暂时的安全,可再也看不见少年温暖的笑容。
她舞着,悲伤成河。年纪再大些,秦称霸七国。少年也变成了悲伤的亡国人,踏上了那条无法回头的路。杀秦王,结果身死。
如今此时,距高郎之死过了十年,如花的容颜有了苍老的迹象。红颜已老,红颜记忆里的人却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女子苦笑,不断变换的脚步放慢,在最后停止时,斜过剑身,任锋利的剑吻过脖颈,委身倒下。剑落下,血喷涌而出,女子嘴角的笑依旧挂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鲜红遍地,红了衣裳,红了花瓣,红了石砖,连天边都被染成红色。
高郎,我这就寻你而去。女子最后的泪停在眼角,被风吹干。
曾经刻骨铭心的青春,终是散在风里。
……
【注释】
荆卿,即荆轲。因刺秦王留名千古。
高郎,即高渐离。荆轲好友,以屠狗为业。为友报仇杀秦王,熏瞎双目,得秦王信任后,用灌铅的筑砸向秦王,未中,被士卫杀死。
P.S:本文中的女子,纯属虚构。
初中3年级 - 小说字数:2226 投稿日期:2011-7-30 17: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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