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想和你在一起]
十六七岁的我,想做很多事情。
比如说,我想监考老师忽然急性肠胃炎发作进医院;我想学校打印机坏掉;我想每一個晴天都有体育课,我想每一节体育课老师都不舒服;我想在假期忽然有一场地震,我甚至想地震只震垮我们学校。
我想金鱼和白鸽在一起;我想企鹅和狮子在一起;我想把坏人都装进照妖镜子里去;我想一觉醒来还能回到睡觉之前;我想有一天捡到很多钱去领赏。
我知道这些都不可能实现,但是我最想的是,和你在一起。
二、[有一个人]
第一次遇见一个人,开始认真地想和她认识。
仿佛之前的所有漫不经心的偶遇,都只是为这一次埋下伏笔,结构严谨的,行云流水的相见。
只是那天下午楼梯口在拥挤的人群中惊鸿一瞥,然后匆匆一别。
此后所有的再见都是精心策划。
她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去图书馆后的榕树下,落地窗前看书,就会有一个人从操场散步回来,经过古榕树。
她抬起头。
他侧过脸。
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过对视,只是微微一笑,夕阳就柔和了些。
他在晚饭后驻足在宽大的林道上,举起手机,对准正前方的落日,咔嚓一声,有人迎面走来的身影就定格成画面。落日成背景。
他在清晨天色上早的时候在池塘边走过,对着正在熟睡的金鱼说声早安,就会有人从身后跑来,在池塘边重重一跃,落地时金鱼在水里一哄而散,四处逃逸。
他设计了一万种方式遇见一个人,她回眸千次在芸芸众生中寻找一人,可是他们却害怕一次真正的相遇。为那没来得及收敛的表情,没来得及矜持的举止,没准备好的问候语,和没节奏的心跳。
有人开始爱上了窗边的位置,有一个人开始爱上了窗边的人。爱着的,被爱着的,都很幸福,只是不知道名姓,不知道哪家姑娘谁家少年郎。于是对身边的人转述,代词永远是“他”,“她”,“有一个人”,“有人”。
“她在暮色降临的时候在古榕树下看书,听歌,笑容很美妙。”
——他在傍晚的时候去操场散步,身影好寂寞。
“他在晚饭后去小道捕捉夕阳。”
——她,入了我相框。
直到有一天,所有的高中时光和池塘里的金鱼一样,一哄而散,接踵而来就是高考过后的长假。终于再也有一个人经过图书馆的窗边,终于再也没有人在古榕树下看书,听歌,等一张微笑的脸。
他终于如此,她终于如何,故事如何终于。故事大可以至此就结束,只不过,她心不甘,他情不愿。
三、[你会给我写信吗]
在漫长的假期里,所有本该像平常一样出现的人,都杳无音讯。
他和平常一样若有所思的漫步在午后的街道,看着温和的阳光穿过整一个漫长的夏季,最终落在形形色色的行人肩膀上。
他经过深绿色的邮箱,看着每一个寄信人神情坦然,面目温和,虔诚的将信封投进箱子里去。
回家后,在藤椅旁的信箱里收到一封信。
署名是有人。
信里写到:
“你好。
我是你素昧平生的同学,虽然我们不认识,但是看见你的时候我坚信,我会是你的知己。
我想买一个邮箱,在日光倾城的拉萨街头装好它,然后我会开一家客栈。
你会来吗?
我会接收所有想来拉萨的陌生人的信,等到有一天他们终于来到这里。
我就把那些我妥善保管的信交还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当然,我更喜欢收到寄给我自己的信,你可以写信给我吗?
我想我会很喜欢你的字。”
四、[她来过,只不过查无此人]
他看完一封信后,静静将信纸折好,装回信封里去,在家门口的信箱旁坐了一个昼夜,等一个人再经过一次,等她把回忆带走,或者,留下姓名。
第二个昼,夜未至,他灰心丧气的从藤椅上离开,换了一身整齐的衣服,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仿佛有人,正在不远不近的时空等他,坐标未晓,时间未明,佳名未闻。
他再次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藤椅上有一封未拆封的信,署名还是“有人”。
他没有拆开,只是将它留在了那里,因为信封上并没有邮票。世界上只有寄信人亲自送来的信,才不用贴上邮票。
他不想看信,只想见那个写信的女子。他知道她终于又经过一次,只不过,终于还是查无此人。
他难过的坐在藤椅上晃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要离开了。
她没有说,他不知道的是,他坐着苦等一天,她站着苦等一天。只不过,他在等她来,她在等他离开,等他离开,再将信给他。她始终是没有勇气,面对他。
五、[他已经开始练习微笑的角度]
他独自坐上通往拉萨城的列车,开始了一场孤独而甜蜜的漫长旅途。
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阳光,他忽然想起,高三那年,7号楼楼梯口的匆匆一瞥,那张干净的脸,那双明媚的眼。他轻轻地打开手提,目光柔和而温暖,指尖掠过之处,已成淡然文字:
“致有人:
我素昧平生的知己,你好。
我正在去寻找你的路上,我不知道,你会出现拉萨的哪间客栈?
K527,第七号车厢。以这趟疾速行驶的列车为参考系,我们的距离,有在慢慢减少吗。
我怕时间这样一直过,我已经快忘记你的样子了。你记得我吗?记得7号楼的楼梯口吗。如果见到,该怎么问候。我已经在默默练习见到你时微笑的角度了。
该怎么称呼你呢,“有一个人”?”
六、[她在等一个不认识的人]
她也终于坐上了K521的七号车厢。
列车又到了一站,有的人上车,有的人下车,有的人负着重重的行李,有的人只孑然一身。
身边忽然传来一阵好听的男声,“你好,旁边的位置有人坐吗?”
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发音,她转过头,看见一个五官精致而立体的男子,微微一笑,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我在等一个不认识的人。”
“噢。他要什么时候才来呢?”
她忧伤的看着空荡的旁边,再转头望向窗外,阳光太温暖,山河大好,好得让人有些恍惚。过了好一会,她难过的垂下双眼,摇摇头。
“请坐吧。也许他不会来了。”
嗯,不会来了。
她终于肯落下一滴眼泪,手中攥紧的第三封信随着列车的启动被丢弃在窗外,永远的留在了第七个车站。终点站还很远,不知道谁会最后看它一眼。
“你好:
也许我并不是你的知己,只是因为,我们其实并不熟悉。
一直执着的以为,你就是我一直要等的人,我也是你在寻找的人,可是你没有来,这趟列车也不会再回去,一直走一直走,到最西的地方去。
我不知道,我还会遇到多少像你这样,错的人,但是请你善待,每一个像我一样,这么喜欢你的人。
尽管她,只是你生命中的路人甲乙丙。”
七、[藤椅上的信]
藤椅上的信,独自经历了一个春夏秋冬,又一个春夏秋冬。一个雨天,一个晴天,一个雪天,信的内容早已模糊不堪了。也许不会再有任何人来亲启它了。
只有许多年后,他的父母从国外回来,才从藤椅上的落叶堆里找到了那封信:
“你好。
你还记得7号楼的那个楼梯口吗,我记得,高三那年,一场艳遇极是好看的发生在那里。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喜欢每天坐在榕树下看你散步经过,也喜欢看你对着我微笑的样子,知道吗,每天傍晚见到你的时候,夕阳在你的头发上、眼睛里流淌,你全身都在闪闪发光。让人觉得好不真实,以至于在以后的每一天里,就算是阴天只要看见你,我都会有阳光明媚的错觉。
我很喜欢你,并且很想让你喜欢我。可是我最怕在你目光触及的地方端望你,怕你看出我心中的秘密。
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会每一个陌生人微笑,是否会有我这样的心情。
如果,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去西藏吧,和之前说的一样,在去之前,先给我写一封信好吗?我想在那里看到你写给我的信,到时候,你会站在我身边,读给我听,对吧?
如果,一切都是我自说自话,那么请你,将我当成陌生人从脑海里拂去。将这张通往拉萨的列车票,送给一个陌生人吧,我喜欢这张票的编码,K521,第七号车厢。我期待和一个陌生人的旅程。
不过,无论如何,我会永远记得你。”
这对年轻的父母捧着字迹模糊不堪的信,恍惚了好久,最后在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雨里嚎啕大哭。
藤椅旁的信箱里,装着多年未曾有人读过的报纸。
“某年,6月15日19时41分,广州开往拉萨的K527次列车运行到西藏境内时第七节车厢脱线,与K521次列车相撞,造成122人死亡,该车厢乘客,无一幸免。”
高中1年级 散文字数:3069 投稿日期:2013-3-16 16: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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