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沃德·玛莉亚行完谢幕礼,踩着高跟鞋迅速地在歌迷的尖叫和欢呼声中走下台。随后在“喀嚓喀嚓”的闪光灯里偶尔和记者交谈几句,她的助理则在旁边偶尔替她回答两三句话,等到那些已经编好了台词和明天报纸的内容的记者满面笑容地离开后,两个人均是瘫坐在化妆室的椅子上,——沃德还得尽可能保持淑女的模样以防有记者跟踪过来拍照。这是她个人的化妆间兼休息室,此时除了化妆师并没有什么人。
两个化妆师走上来替她卸妆,助理简单地用铅笔在笔记本上记了两句话后从衣架上取下来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同时祝贺她演唱会成功举办,并且打开了一瓶昂贵的红酒,他们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刚刚擦掉红色的眼影时,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和她妹妹不一样,那是最新款的一部滑盖手机,看上去更像个小型掌上电脑。
那是一个电话,上面的名字令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她挥了挥手示意化妆师停下,摇着高脚杯内的液体,走开几步低声说起话来:“你有完没完了?我跟你说过了,三个月前我一直在演唱会现场待到凌晨,怎么可能去杀人?我有什么必要?是,我确实一点也不难过,因为他们为了地位甚至准备把我送给一个大我二十岁的老男人,为了所谓的信仰践踏其他人的生命,我为什么要伤心?你懂什么?”
她和电话那边几乎要吵起来了,甩了甩手上的假指甲——那是她生气前最常用的动作,然后不耐烦地说,“好吧,我等会儿去找你,但先说好,你以后不要再来见我。我从来都跟你没有关系。”
电话那边似乎是应了一声好,她就粗鲁地把手机丢给了助理,坐下来继续让化妆师卸妆——指针指向晚上十点的时候,她随意吃了一点夜宵,把高跟鞋换了下来,然后说道:“玛丽,我要去见个人,再有谁来问你应付,——把我的黑风衣拿过来。”
“好。”玛丽把那件衣服递过去,然后低着头在本子上“刷刷”地写着,“您什么时候回来?我去叫车?让比尔还是柯林过来?”
“都不要,我自己开车过去——哦,对了,我手机就不带了。”沃德·玛莉亚说道,“快一点,我大概十一点前就会回来研究下一场演唱会的布置。”
“您请小心。”助理毕恭毕敬地说道,递过去一把车钥匙,“请早一点回来,毕竟附近并不安稳。”
“我知道。”沃德·玛莉亚随手拿着一个红色的包从员工通道走了出去,她看了看掌心内的钥匙,迅速在地下停车场内找到了那辆香槟色的二人轿车,钻了进去。就在驶离地下停车场的一瞬间,右侧的倒车镜内反射出一辆黑色摩托车,车的主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盯着车子看了几秒后也发动了摩托车,急驰而去。
7
东贝斯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吐出几个烟圈,他是最近才发现尼古丁的魅力的——靠着的车是从一家小租车行租来的,车牌已经被划得快不成样子,但对于仅仅用于夜晚跟踪的话倒不用担心有什么麻烦。连人带车都隐没在大楼的阴影内,东贝斯觉得有些无奈地看着一百米开外昏暗路灯下那对姐妹刻意压低声音的争吵——他没听见太多,但远看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甚至几次都已经扭打起来,矮个儿女子的一只鞋都被甩了出去,脸上还存着被口红画上的“×”跟红色小点的图案,高个的女子也被气得不轻,她的脸上留了一个浅浅的巴掌印。
“女人真麻烦。”他嘀咕了一声,并不在意自己吸烟会不会被那两个人发现。自从三个月前看到了母亲沙丽文的邮箱,他就一直抱着要杀死那个女人的心态——可惜她身边的人总是太多,多到可能连她的侧脸都无法看见——而杀人,并不是抽烟或者写物理作业那样简单。
姐妹俩的争执越来越激烈,矮个子的女子尖叫着把高挑女子推开,高挑女子手上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抓住了矮个儿女子的手腕,把刀子送进了她的腹部。东贝斯走进了一点,以便更好地观看这出戏——他对这个结局一点也不惊讶,两个人之间必定会有一个人死,权力这种东西再小也是诱人的。这应该是既定的结局,剧本上最后一句动作旁白。
确定矮个女子死了,旁边的女人似乎准备把她拖上摩托车,东贝斯掐灭了烟——他决定从观众的角度脱离出来。东贝斯走到她身边,递过去手帕,让她擦干净手上溅出的鲜血,然后说,“我来负责处理尸体。”
女人的嘴唇抽动了一下,问,“你会怪我吗?”
他摇了摇头,“让我来。你走吧。”
女人沉默了一下,然后骑上了摩托车,她把沾了血的外衣脱下来,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摩托车头盔把她的容貌全部遮挡了起来。
“这下不用清理现场了吗?”东贝斯在她身后问道。
“反正最后几天了。”女人简洁地说,“什么都不怎么重要了。”
东贝斯短促地笑了一下,在女人离开后蹲下身把死去的尸体的脸翻转过来,喃喃自语地说道, “为什么总逼我杀你。为什么总逼我杀你?”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我第一次不想当赢家了,因为我是赢家就代表你要死啊。
他把尸体拖上了黑色轿车的后备箱,然后拿出了水和拖把,简单地把现场清理了一下,把那把杀人的匕首擦干净后往墙上砍了几下,使匕首刃口出现了几个缺口,然后丢进了垃圾桶。
他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该把这个女人丢到哪里呢?最近警察早已没时间盯着自己了,藏到那里也没什么问题吧?他短促地笑了一下,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是不是我帮你掩埋尸体,你便告诉我杀死我父亲的理由?他想了想,没得出答案。
8
雪莉在早上八点的时候用一个电话惊醒了两夜未睡、刚刚小憩一会儿的东贝斯,她在电话那端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然后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
“晚上十二点,我想见见你。”雪莉在电话那边说。
“你人在哪?”东贝斯打着哈欠疲倦地问,电话那边似乎传出了一点水声——为了处理那具尸体,他费尽了心思,连夜赶工,学校方面也请了病假,此时脑子就和吞下去一瓶安眠药后的感觉一样昏昏沉沉的。他撕下一张纸,把电话旁的签字笔拿出来,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十二点、雪莉几个词,整个人靠在墙上,好像随时都会昏倒的模样。
“天地鸿蒙非混沌,万物伊始皆圣洁。”女孩轻轻念出一句话,把东贝斯惊得浑身一个机灵,脑子也有些清醒了。《圣洁神传》的第一句话?东贝斯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很快就确定了女孩所说的地点。
“我知道了。”东贝斯在纸上潦草地写下了话,问道,“还有事吗?”
“你真厉害。”雪莉银铃般地笑起来,“不多说了,记得给我带点吃的。”
东贝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并未意识到电话那端的女友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动作。挂了电话后他设定了一下闹钟,决定先睡几个小时再做判断。他披了一条薄毯子,随手打开了风扇,在夏日灼热的温度中沉沉睡去,并不知道自己的邮箱内已经多出了一条邮件——平日里他都会在此时去查看邮箱,然后顺路上学,但此刻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了,这件事自然也耽误了下来。
直到晚上六点,东贝斯才在即将西沉的落日中醒来,匆忙打理了一下自己,随意吃了一点速食面,然后准备去超市买东西。他选了一些热量比较高又不腻人的甜食和面点,犹豫了一会儿后又买了一本菜谱和一些制作点心的材料,准备做曲奇饼带给雪莉——以前,沙丽文还在世的时候,也时常替他做这类的点心。
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喃喃自语,苦笑隐在了阴影中,裹紧了身上的蓝色外套。
晚上九点多,当东贝斯准备收拾东西动身前往约定地点的时候,家中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爸爸屈指可数的几个好朋友之一,精神病专家让·雷米恩的私人医院的号码,东贝斯抬眼望了一下日历,今天是让和他儿子——同样身为精神病医生的葛雷兹一起去拜访一位有丰富经验的老医生的日子。那位医生住在远郊,按两个人的狂热程度,应该这时候才准备动身回家才对——
“我是东贝斯·欧森,有什么事吗?”
“东贝斯……东贝斯哥哥!救救我,父亲,大哥,都被人杀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断断续续的女声,是让的女儿卡米拉,今年才十四岁,立志当一名警察。她似乎正在哭泣着,声音与往日的有些不同。
“你说说,怎么回事?”东贝斯皱起了眉毛,问。
“大哥,爸,今天早上带着资料去远郊了……你知道,那一大片树林里,他们两个出来时被人用刀子捅了,肠子都出来了……”卡米拉抽泣着说,“刚刚有人通知我……我吓坏了。东贝斯哥哥……怎么会这样……”
“卡米拉,有看到凶手的人吗?”东贝斯问。
“嗯。警察先生说是一个一米……一米七左右的男人,穿着白色运动服,短头发,黑眼睛……喂,东贝斯哥哥,你在听吗?”
东贝斯应了一声,转身看着正搭在沙发靠背上,自己昨天换下的一套白色运动服,眼睛里闪过痛苦又隐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