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

___背道而驰 削水无痕

　　　　　　　　　　　　　　　 A

Nick昨夜在MSN上弄我说他今日便要离开了，现在他是来跟我告别的，看见Nick的时候，他正在教堂里做祷告。我上前像往常一样跟他打招呼。M正好在这时打电话过来让我去她家，于是只好匆匆挂掉电话，走出教堂才惊觉竟未向Nick道别，便又原路返回，远远的，两掌放于嘴角呈喇叭状呐喊：

一路平安。Nick。

做完这件是我来时干完M家，实际上我并不想到那儿去，我甚至觉得M现在的行为等同一个从神经病院跑出来的疯子，自从她跟初恋分手后，她就疯狂地换男友，并且和那些她不爱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男人><><。每次见到她，她的手边总是挽着不同的男人。我没有告诉她我有多么厌恶她的这个举动。可是偌大的美国M和我都只能互相依赖彼此，像海洋上的两座孤岛，靠近，只是为了取暖。

　　　　　　　　　　　　　　　 B

和M得认识是源于我的一次离家出走，也是刚搬离从前的城市，新的城市并不熟悉，在街上拦了辆的士，不想开车的司机却将我送到这么一个地方，慌张之余才想起那个司机不正是前几日新闻报道的诈骗分子么。

过于昂贵的车钱使得我本就不丰厚的荷包更加的干瘪。不由懊悔自己的糊涂才导致现在的狼狈，却又着实是无可奈何，只好提着沉重的行李箱寻找落脚点。误打误撞却一头栽进了死胡同。

冗长的黑暗延伸成这样一条路，没有昏暗幽黄的灯光，没有坚硬冰瑟的青石板，两旁厚厚的围墙，遮盖住了傍晚5点整灰暗的天空。

M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于黑暗之中给了我一包廉价的口香糖——我至今还未开封。之后饶有兴致地询问其我的来历，我不打算接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面前这堵庞大的用黑暗筑成的墙。至始至终都不过是M独自一人在絮絮叨叨。我甚至在为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而略感厌烦时，我猜或许是我的孤僻吸引了M，她用手语作出：I want to make friend with you 。”介于前段时间在聋哑学院助教过的关系，我一眼就看出M手势的错误，只是冷冷的指出“手势不标准”。然后又继续沉默。M似乎很高兴我的开口，她的声音显得兴奋不已，然后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讶道：“Are you from China?”“恩。”这样一来二去就算认识了，交换MSN地址，因为喜好有些许类似，所有话题在最后快结尾时显得滔滔不绝，仿佛永无止境。

问M借了些钱，次日上午在网络上找到她，告诉她自己已经找到了落脚点，刚刚签完合同，并邀请她和朋友一起过来做客。

“OK”她利落地点头。

之后想起那个傍晚的相遇，像极了童话书里所描述的情景，可惜的是我不是公主，她也不是陪伴公主的精灵。我们都不过是生活在New York 以穷著称的Stone Street中的广大无资产女性其中的一员。

　　　　　　　　　　　　　　　　C

周末的下午M和他的男友一起出现在了我花费300美元租来的简陋的小房间里，M向我介绍她的男友——J，并声称他是个画家，我看见M的脸上满是得意，我的心却不由一沉。熟悉我的人会知道，我其实是讨厌那些艺术家的，我以为他们都无法保持一颗纯真的心，动不动就将自己的作品拿出当做卖弄和炫耀的资本，这简直是对艺术的亵渎啊。

这个时候我所认识的M令我由衷地喜欢，她身上所穿的素色衣裙，留了些头发扎成一束，面上荡漾的暖心的酒窝，风趣的辞令，有时候我会羡慕她羡慕到骨子里都痛起来，而M当然是不知晓我内心所想的，我也未曾想过要告诉她。

M如此深爱着J，薄唇轻启，哽住呼吸。

“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is world, the sun,the moon and you,the sun fot the day,the moon for the night and you……forever.

　　　　　　　　　　　　　　　　 D

23岁的M大我三岁。

那会儿我正准备考研，论文写的坎坎坷坷很不顺畅，自然没了那个心情答理M。心里经常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道的出口，异常的闷，呼吸都很困难，睡得也很不安稳，只好Call M给我带了瓶安眠药过来。

二十分钟后M手持一瓶安眠药坐在了沙发上，我瞧见她眼里匿藏的心疼，或许是我这副披头散发目光涣散新心神不宁双唇干裂面色苍白的样子吓到了她，但还有半个月就要上交论文我哪有闲情顾及那么多。

那一天M一直呆到黄昏时分才回去，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也不是很好，整个人看起来恍恍惚惚的，可论文我连1/2都没完成，我无法给予她任何，只剩一声未吐露的“抱歉”藏在心底。

M后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凌晨2点半，我因为吞了安眠药的关系所以睡得很沉，并未接到。我想我貌似就是个自私的人，总是有那么多借口为自己开脱，而M就像一个所谓的稀释体，被融化于我内心所掩藏的恶劣之中。

之后，由M引见认识的Nick告诉我，那天回家之后，M在J的画室看到J正在和一个女模特><><。好想像整个胃都在翻呕。两腿发软，提不上气来的M。独自一人接受了最最受不了的背叛。

我赶到M家，门开着，房里是黑漆漆一片，我在黑暗中寻找着M的身影，内心焦急不已。找到M时在她家的衣柜里，发现是我，M顿时轻轻抽泣起来。我用缓和的语气安慰着她，并按开灯，此时我才发现M的脸跟纸一样苍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垂眸，从M纤细的手腕上，鲜艳的血象蛇一样在地面上爬行，我慌忙将M送往医院，并打了个电话通知Nick。

送往医院之后却碰上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手术单上需要家属签名，可M她从未跟我提及过她的父母，最后只好同医生说自己是M的姐姐才得以动手术。然后我向Nick借了2000给M垫医药费。所有手续都完成后我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整个人都虚脱的不行。

　　　　　　　　　　　　　　　 E

当我回想起自己早在多年前的样子，那个冷漠叛逆的自己，突然倍感难过。现在只要一想起合M有关的记忆我就感到很难过，越发觉得亏欠。我某不掉那些至遇见M便在心底滋生的羡慕与嫉妒，对M的那些亏欠，全都是，我没有资格成为M朋友的最佳证据啊。

3天后M在医院苏醒，我和Nick一起去看她。M让Nick先出去，我们单独呆在病房里。

我凝视着她的脸。M轻轻的说：

我始终觉得，这是个麻木却单调的世界，以前我一直都活在背叛中，到了这里才稍有改善，可是现在多年前的场景又出现了，我现在不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值得我信任。

你知道的，我得向前看，我不想回到过去，我对他们，周围的大人，就是喜欢不起来。所以我从家里逃出来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也是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所以我才会过去跟你说话，你知道么，其实第一次的你虽然很狼狈却仍然让我觉得温暖，所以我才会想要和你成为朋友。看到我割腕你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吧。

但是我，我发现，我的身上似乎只剩下了黑色，所以不论你以后讨厌我恨我亦或其他我都不会埋怨你，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琳琅，对不起。

M伸出她的手，我这才发现她两只手手腕上都有个刀疤，右手上是新的，那左手上……M曾经也，这样自杀过么。

“你知道了对不对，琳琅，我一直一直，都有颗死亡般的心呢。”

其实我明白她的感受。

曾经我也觉得“这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啊……”我喜爱着她的不同之处。

但是，终究还是有但是。

M不知道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受够了这些和自杀扯上联系的事。我开始觉得厌烦起来。

就像一块反复打磨的石头，终究还是出现耗损。

　　　　　　　　　　　　　　　 F

康复后的M似乎变了个人，我天天都能在她的关系下见到不同的MAN，M在背地里跟我说，其实那些男人，迷恋的不过是她的身体，而她需要的，是钱。互相弥补各自的需求，这是个很好的交易。

我望着M，有种莫名的悲哀，曾经那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孩，最终堕落成这般摸样，又是谁造成的呢。

之后M再给我介绍她的新男友时我都是冷眼相待，我已经深深的感到M的变化，只是我已经没有那么多可以失去的了，失去了考研的机会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我不想把M推开。昨天房东问我要房租时我也只能狼狈的多起来故作不在家的假象。

对于同遭的社会和世俗平常的社会，世俗平常的人都会倾尽全力地排斥和反对啊。已经是24岁的M。已经是21对的琳琅。

　　　　　　　　　　　　　　　G

Nick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逛论坛。

“琳琅，我想……你现在有时间么，我想跟你聊聊。我现在在DOSO”

“……好，我马上到。”

我关上笔记本换好鞋锁上门然后在街上拦了辆的士。不由想起出来这里时的情景，我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例如一些在即定格线上突然要违逆向光原则，朝角落伸展的纸条，落在窗台上形成非常美丽的斑纹。

那会儿我很喜欢M。

下了车走进DOSO，远远就看见Nick坐在靠窗的位置，我走到他对面坐下。侍应生走过来：“您好，请问两位需要什么。”“恩，我要一杯黑咖啡，琳琅你呢？”“一杯橙汁，谢谢。”“好的，两位请稍等。”

“……Nick，找我有什么事呢。”

“琳琅，我……要去意大利。”

我怔了一下，“你要出国，为什么？”

刚刚那位侍应生再度走过来。

“您好，先生你的黑咖啡，小姐你的橙汁。”

“谢谢。”我和Nick一同说道

“琳琅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喜欢了M三年，可是那时候她深爱着J。而我妒火中烧，于是就特意让人找了个女模特去J身边，那个模特曾经做过公关小姐，我只想让M误以为J爱上那个女模特……我没想到，竟然会发生那种事，我差点害M丢掉性命……”

我缓缓搅拌着面前的橙汁，橘黄色的液体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我的心情很不平静，但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M她，知道是你做的么？”

面前的男人突然用手捂住脸，“琳琅，……你，不要告诉M，也不要告诉她我要走的事，拜托你……”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M看见这样的自己……所以，琳琅你一定要帮我，拜托你……”

Nick忽然拉住我的手不停的祈求。我冷冷的看着他：“我答应你。还有，我会去为你送行，走的时候在教堂等我。”

我提起包包走出DOSO，我走的很快，不理会身后Nick的哭声。

我依然每天都能见到M的新男友。

“……我找到工作了。”我对M说。

“啊？噢是吗？那很好啊。”

“恩。”

　　　　　　　　　　　　　　　　H

Nick昨夜在MSN上同我说他今日便要走了，现在她是来跟我告别的。看见Nick的时候他胡子茬啦头发也乱七八糟的，整个人都耷拉着。

“Nick，是我们让M变成那样的，你走了也好。这个地方着实是不适合我们。”

Nick轻声应答着。M正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让我去她家，于是，我只好匆匆挂掉电话，走出教堂才发现还没向Nick告别，便又原路返回，远远的呐喊：

“一路平安，Nick。”

　　　　　　　　　　　　　　 I

我到了M家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M家今天显然是可以打扫布置过了的，我走进M的卧室，却只在书桌上发现一封信。

TO：琳琅

亲爱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

我经常想，能遇见你，真是我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好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所留给我的记忆。

你也不用帮Nick隐瞒，其实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琳琅我不怪他。我只为碰上J这样的男人感到悲哀。Nick他那样爱我，甚至做出那样的事，但是，我没有那个资格去怪他，因为他是爱我才那样的啊。如果，让我选择先遇到Nick，我一定会爱上他，但只是如果。

你一定很厌恶留在你记忆里最后的我吧，和男人纠缠不清的肮脏的我，可是我是为了还清我爸的赌债才那样做的……

琳琅，你知不知道你真是个让人不放心的孩子，上次在你家看到你为了考研那么拼命，到最后却因为我的缘故白拼命一场，还真是抱歉啊。你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其实是我亏欠你的。记得要经常笑。

我的琳琅，把我从你的记忆中清除掉吧，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拥有琳琅你所给予的那么沉重的友情呢。

……

“滴答——滴答——滴答……”泪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般涌出。我丢下信迅速跑到以前经常一起去的楼顶天台。

我不要忘记你啊。——三楼。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四楼。

你你怎么能丢下我呢。——五楼。

我一个人，快乐不起来。——到达顶楼。

来不及喘气，我急忙奔向站在护栏上的M，

“琳琅，还能见到你，真好，我没有什么好奢求的了，那就，再见吧……”

我看见M轻轻一跃，重重地坠落下去，我趴在护栏上，企图拉住M的手，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手无力地耷拉下来，眼触及到远处的大屏幕，女主持人甜美的嗓音在空气中穿梭：

下面为大家播送一则最新消息，今天上午9点整飞往意大利的UA119 座机在飞往太平洋时意外坠机……

我终于抑制不住地叫出声，昏厥在地。

　　　　　　　　　　　　　　　J

后来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是M和Nick灿烂的笑容，我听见他们对我说：“琳琅，我们在这里等你……”

然后我惊醒，此时竟已是傍晚，我跑下楼，看到一滩血迹，是M所留下来的吧，那M又去哪了呢，你们一个个都选择了离开我，这算不算背叛呢。我一天之内负荷如此之多的苦痛啊，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呢。这样自私的你们。我怎么，忘得了呢。

我缓缓的上楼，跑到M的卧室，在抽屉里发现了一瓶安眠药，大概是上次带给我时多买的一瓶吧。我为自己倒上一杯水，然后慢慢吞下了整瓶安眠药，脱掉鞋，躺在M的床上，闭上眼，沉沉睡去。

当我们处于月球的背日方向观测月球时，所看到的月相会是新月，我们在丢弃残酷青春的意义之之后迈向毁灭。这将会是一个悲剧。我们曾经拥有那么多，最终却是一无所有。

M。我们是对方的人生中的小太阳，互相拥有耀眼的光芒，可是你以死亡躲避了我想要给你的爱，我以嫉妒的利剑刺破了我们之间温暖的隔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