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种烦恼是莫名其妙的。项斯微说过。
这句话用在我身上挺准的，作为一个在南方长大家乡却在北方的孩子，每年春节总是很烦。
因为无法团圆，无法回家。
今年，北方亲友团到了，我却有些不适应突然的热闹，盼了很久的团圆，也有些逊色了。
你看，这是不是莫名其妙？
我有点想上海了。
二
大部分亲友都在北京、山东、内蒙、天津等华北的平原高原上，我却会爱上长江中下游平原。
爱上那里的小桥；爱上那里的流水；爱上那里的人。
上海的旧街区才是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比起浦东新区，还是更爱静安区和普陀区，年幼在那里生活的记忆还充斥着脑海。
广州，上海，其实都一样，我的家就在那里。
又是一个无法回上海的春节，不圆满。
三
上海有变化了，变得喧闹明亮。
那里的人们身上有了奢侈的味道。
我还挺喜欢那种奢侈的，因为那里是上海，那里有我的朋友，有我的家，还有我的偶像。
与其说与亲友团圆，不如说与上海团圆，与记忆团圆。
活在记忆中却无法与记忆牵手的感觉，复杂又令人恐惧，却也不被多数人理解。
四
像我这种人，古代用了一个很形象的词来描述：蓬草。
家乡在山东吗？在内蒙吗？在天津、在北京吗？在上海，在广州吗？
怎么说都正确，却又都不应该。
所以说，什么“熟悉的乡音朝我袭来”这种话，对我来说，只是一纸空文。
你见过我说方言吗？吴侬软语还是京腔津调？粤语还是蒙语？还是现在带了点四川味的“川普”？
“请讲普通话”在我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无家乡之人，有什么团圆可说？
五
一座城市最能赋予人的并非情感，而是怀旧的本性。
上海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极其有吸引力。
潜意识告诉我，那儿本应是我上辈子生活的地方。
纠结的家乡问题让我无语且无奈。
团圆，很快乐么？疏离的亲戚关系，说不定那天又有一个大叔蹦出来说他是我远房表亲，无聊顶透。
上海没有亲戚，在那里的生活很宁静，没有太多亲人相见的狗血情节。
与一座城市团圆，蛮好的。
六
前年暑假孤身一人回到北京，姑姑略带伤感地说：“广州才是你的根啊。”
也许亲友团们并不知道广州、上海与北京的关系。
他们的故乡是我的异地，他们的异地是我的故乡。
我不能说我讨厌北京，那样未免有点不厚道。、
我只能说，我更喜欢上海。
出于对亲戚们故乡的尊敬，更不想破坏他们与我们团圆的兴致。
看着忙里忙外的爸妈，我突然觉得，与上海团圆，他们也许会轻松些。
我想，应该会的。
七
亲友们在我耳边不断夸大北京的好，一声一声地夸赞让我难受。
费了很大力气打消：“他们是要我把北京当成故乡”这种想法，强制自己笑脸相迎，不时点头附和。
“大学想考哪？北京好不好？闫家就希望你回来，弟弟妹妹和姐姐都希望。”
“我想回上海读。”我轻描淡写地应着。
“哦？什么学校？”
“复旦，交大，很多啊，华东师范也行，大不了，走艺术路，上海戏剧学院咯。”我笑了。
“北大清华不想考？”
“干嘛要考？不想。北京的话我想考中国传媒。”
“骨子里是南方人啊。”叔叔抚着我的头。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插科打诨地混了过去，我不想听他们议论我的家乡。
他们一定没有想到，在我心中，北京和上海比起来，差得远了。
八
“你是哪儿人啊？北京的？”
“算不上，在北方出生，在南方长大。”
这个问题重复了无数遍的答案早已烂熟于心。
什么叫“无家可归”啊，恐怕农民工子女也没我这么纠结的家乡了。
“山东人？不会说山东话？”
“广州仔？切，广州话都不会说，算乜啊。”
“北京人？是有点意思，但不像啊。”
“上海的？啧，看不出来伐。”
“天津的？不是吧。”
“说话还有四川味，但怎么看怎么不想咱们四川的娃儿。“
得，又成了一个四不像。
九
与城市团圆，亏我想的出来。
我不想做一个“请讲普通话”的典范，回上海一定好好学学沪语，感受一下“熟悉的乡音”。
我终于脱离了亲友，在年二十八的晚上坐上了回上海的飞机。
我只想快点快点快点回家。
快点听到房东老奶奶的“伢子，欢迎回来。”
对这句话，我一向用标准的沪语回复一句：“谢谢侬。”（请读xia’a none）
毕竟，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团圆。
上海，终于要再次，与你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