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城【二】
时间对于人是一瞬既过的,对于妖怪却是漫长的。从我来到这里到现在,时间像是在我身上停住一般。因为我一直保持着我死去那时十六岁的模样。
“你好夏天,我是落,今天看到你真高兴。”
夏天一下子就长得很高,比我还高。他已经十七岁了。夏天是个很好看的孩子,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坐在树下时光斑洒在他柔顺的黑发上,像不可侵犯的神明。
唔,他还喜欢画画。
“我最喜欢夏天了,四季里的那个夏天。”我坐在他旁边,看他在纸上勾勒出山林的一草一木。我指着画纸,肩上站着阿木,“呐呐,夏天,你有空也画一画我和阿木吧!”
“呐呐,好不好?”我站起身,手撑着膝盖,定形一般地站在那。
夏天翻开纸,在上面画着什么。
我没看到,阿木也看不到,只是我们总是执着地以为他在画我们。
阿木的话在脑海里回响——
妖怪是不被人类所知的。因为不被知道,所以才能一直守护下去。
太阳在山的那头缓慢降下,我挥挥手,朝他喊:“夏天,明天不能来了啊。明天是百怪夜行之日。”
他没说话,却回头望了一眼,眸子再残日的照耀下,铺上淡淡的光。
“啊啊,阿木,夏天长得越来越帅了对吧?”我看向阿木。
阿木鄙视地瞄了一眼,却立刻掐住我的脖子。它一激动就会掐人。它拼命地点着头,“嗯嗯!Master越来越帅了!”
“Master是……什么东西?”我疑惑。
“哼,真是知识浅薄的妖怪。Master就是主人的意思。”阿木的尾巴扫过我的脖子,痒痒的。
“什么知识浅薄!我生前从来没去过学校,整天都是在家里的好吧,我没说过我以前没办法走路吗……”
阿木用爪子拉了拉我的头发,它说,对不起。
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我要守护些什么?
河水缓缓向山下流去,月光下一只又一只的青色萤火虫真好看。不知道在哪看过,有人写,那是死去的人的灵魂,随着河流的指引回家。
我存在于这里的理由是什么?然后,我又该去哪?
“夏天!你为什么不听话?今天的山林很危险的!快回去!”我有些气愤。
他合上本子,站起来,影子把我盖得严严实实。阿木蹲在我的头上,尾巴在空中晃来晃去。
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清楚的映着我和阿木,他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好久,阿木的笛声响起,像一曲安眠曲。
吼——
巨大的喊声盖过笛声,它大喊,“夏天!跑!快跑!那些妖怪会吃了你的!”
夏天却像没听见一样,固执地站在那里。
妖怪向夏天扑去,双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眼前是消散的白色光点,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天脖子上的平安符发出红光,随着妖怪的惨叫声,我的眼前开始模糊。
我存在于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关于守护。
我要守护些什么?
我爱的一切,落城,阿木,还有,夏天。
我该去哪里?
去我爱的一切的身边,并再次守护下去。
这便是我死去之后再次存在于这世界的理由!
“落!落!”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夏天的声音。和我想象的一样,清澈,却给人不同的感觉。
我轻笑道,“你的声音真好听,什么时候可以看见我的?”
“一开始就能看到了。”
“呐呐,画一画我和阿木好吗?”我问,阿木沉默着,抽出已经有了裂缝的竹笛,悠扬的笛声就像是在另一个时空响起一般。
夏天慌乱地翻着脚边的本子,风轻轻地吹过,无数的画纸在空中飞扬。
“呐,夏天,我看到了。”
穿着裙子的女生,还有停在肩上雪白的狐狸。
阿木的竹笛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裂痕,它叹了口气,跳到夏天肩上,“你好夏天。我是阿木,见到你真高兴。”
是的,阿木每天都会像我一样,这样子跟夏天打招呼。
我们会消失的吧?
对于已经消失过一次的人,再来一次也没什么。我早已不惧怕了,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舍不得。
会舍不得忘记很久以前握着我手的母亲,四处为我求医问药的父亲,还有现在紧握我手,眼眶红透的少年。
我爱他们,所以想要守护他们,一直一直守护下去。
眼前的光芒越来越耀眼,身体的疼痛也在渐渐消失。
“落!”清澈的声音越来越着急。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认真听落的话,落,你和阿木会怎么样……”这句话伴着哭腔,他哭得如同一个幼稚的孩童。
我抬手擦掉他的眼泪,轻轻地笑。仿佛又一次见到了七岁时的夏天。
“我最喜欢夏天了……我眼前的夏天……”
我终于再次看到了我深爱的小镇的模样。
环于群山之中,平凡,简单。
真好,可以守护这里的一切。守护每天的日出日落。守护落城的每一个人,还有妖怪。
以及,我深爱已久的少年。
“你好,夏天。我是落,见到你真高兴。”
初中2年级 - 小说字数:1712 投稿日期:2011-7-12 12:46:00
推荐3星:[冰幻樱颍]2011-7-12 13:1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