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1年级 - 散文 阅读指导

　　毒鱼。
　　
　　人活得越久，就越不认识这世界了。时间会赐给你明眼，却只让你在浑浊的水里游。你看到中毒不久的鱼，你叹气，你可惜。你看到中毒已深的鱼，你厌恶，你躲避。起初你为自己的大义凛然而自豪，轻视世俗的力量。最后当你被浑水和毒鱼包围时，你渐渐发觉，太清醒和太求完美是更可怕的毒。
　　你当真以为毒鱼不知自己中毒？
　　可怜可悯。
　　城市中，中毒是一种常态，老去是一种自然。不要不接受，抱怨只是因为你不成熟。
　　从前你觉得最可怕的事是什么？
　　是地铁里年老妇女脸上的黑痣，还是她早已松垂却执意要露在外面波皱的小腿？
　　是公车上满脸横肉身宽体肥的中年男士，还是他在嗓子里酝酿着的一口黄痰？
　　是学校里几个女生间小肚鸡肠的别扭，还是《法制进行时》播出的种种血腥案件？
　　是在上学路上以外发现正行窃的扒手，还是同样发现他在行窃的路人甲的冷眼？
　　是天桥下为完成任务而造假的民意调查，还是天桥上日复一日讨要路费的“迷路人”？
　　你便是一条鱼，活在这样的水里。
　　时间总是开阔你的眼界，带给你更多未知的震惊、不解、痛心、绝望。忧国忧民是个什么东西你不太清楚，你只是自私地想要生活在一个充满美和诗意的世界。人终归是越活越不快乐的，因为人越是年幼，她的快乐就取决于越简单的东西。大了之后，人的快乐便来自别人，来自环境。而改造别人这样的事永远不会成功。
　　因此那些最可怕的事并不可怕，它们每天都发生。这些丑陋的没有诗意的方方面面就是你的整个世界，这并不可怕。你有一天也会长大走到真正的浑水里去，碰见各种各样与你对立的鱼，这些鱼会用很丑陋且没有诗意的方式对待你，这并不可怕。从前的朋友是手牵着手和你一起来的，你们被冲散，重逢的时候你看到她已经完全被染成和生活的大背景一样的底色，你对她深情地讲述过去——当你们还未中毒的时候，你们重温着过去的美好，她木然，这并不可怕。
　　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信，只有你不想相信。没有什么你不想相信，只是你不肯承认。
　　回家的路上，你又在思考这些无用的道理时，撞见小区里手攥着渔网和塑料袋的脸上洋溢幸福深情的孩子们。她们又出来抓小区的观赏鱼了。每一个孩子的身后都跟着气势汹汹的家长，把抓来的鱼装进塑料袋拎在手中。你与鱼对视了许久，再看凶猛彪悍的家长，你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她们可会知道，抓上来的鱼，也是带了毒的。
　　你从她们身边匆匆走过，你别无选择。
　　你是一条游在城市中的鱼，并且你深深知道，只有要接受它的丑陋和不诗意，才能更平庸地委琐地长久地活下去。
　　 
　　By小十三
　　2010-11-21
　　（校刊征稿，主题为《城客》，反正写完版权也得归他们，我就不那么卖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