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1年级 - 小说 阅读指导

世上有朵解语花
“回首高堂日已斜，游人何事在天涯？
　　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台上那人，凄凄切切水墨浓妆，倒真有几分那薄命女的样子。
——“许毅，现在台上的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回将军，他是解家单传的儿子，名叫解语花”
一曲终了，那宛如黄鹂的嗓音却还在耳边。
台下哗然。
解语花，倒真是个适合他的名字。
　　　　　　　　　　　　　　　　　　------------------引子
（一）
江城原，天津卫军部上校。当年发动九河政变推翻了统治天津卫的地主们。世人唤他大将军，道上人却唤他——“黑瞎子”

——“将军，这是你要的资料”
——“放这儿吧”
室内青烟袅袅，一袭军装的男人显得格外突兀，尤其是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黑色墨镜。
“世上，果真有朵解语花”
男人浅笑着，嗓音清冽却凌厉。如同男人藏在墨镜下的那双眼睛。

几日后，将军府上多了一位相貌清秀，举手投足皆是韵味的年轻男子。府里人都唤他“解公子”，除了这一府之主
——“小花，你进来下”
在男人身旁的许毅听见这称呼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但是这声音的主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将军有何吩咐？”
穿着锦色袍子的男子低着头，恭敬万分。
黑瞎子的笑立马敛了下去。一旁的许毅识趣地退出房门。
——“你抬起头来”
——“不敢”
黑瞎子刚刚在嘴角浮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叫你抬起头来！”
——“我为何要抬起头来？”
黑瞎子僵在脸上的笑彻底敛下。
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的男人，一向稳重的大将军却失了分寸，一把拉住男人的手，随即便扣住了男人的下巴。
四目相对之时，黑瞎子便知道，从此，他便中了世上唯一的这朵解语花的毒。

（二）
解语花是解家单传，也是梨园名旦。他有傲骨，有傲气。他从不觉得戏子是下贱行当，也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翠减祥鸾罗幌，香销宝鸭金炉。楚馆云闲，秦楼月冷，动是离人愁思。目断天涯云山远，亲在高堂雪鬓疏，缘何书也无？明明匣中镜，盈盈晓来妆。忆昔事君子，鸡鸣下君床。临镜理笄总，随君问高堂。一旦远别离，镜匣掩青光。流尘暗绮疏，青苔生洞房。”
许毅路过后花园时，眉毛皱得死紧。“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他故意说得很大声，像是要说给那“扰人清净”的人听一般。
院内的声音顿了一下，但随即便又扬了起来。
许毅黑了脸，走近后花园，一抹清丽的身影便闯入他的眼中。
解语花一身锦袍，站在杏花树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眸子里却波光流转，哀婉凄美的戏文就从他那微张的薄唇中溢出。
许毅愣了愣，随即便回过了神。
“解公子真是有兴致，大清早的就唱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府里死人了呢。”许毅的唇角翘起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弧度。
解语花闻言只是顿了顿便又继续唱了起来。
许毅的脸色更黑了，他恨恨地踹了一脚脚边的瓷花盆，随后啐了一声便转身就走，临走时还不忘留下一句“下作的戏子！”
这一回，解语花没有再唱了。他掸了掸肩头的杏花花瓣，默然地离开了，那双眸子里的波光流转此时也已被一汪黑水代替。


（三）
黑瞎子最近觉得解语花不对劲，也觉得身边的许毅不对劲。

“许毅，最近怎么没见小花去戏园？”黑瞎子的眸子颜色淡淡的，隔了一层墨色的镜片那颜色倒显得深沉起来。
许毅闻言轻轻皱了皱眉，道“回将军，在下不知”
黑瞎子沉默了半晌，半天才出声“你去把他叫来”
许毅欠了欠身，转身走了出去，只是他眼里的不屑没能逃过黑瞎子的眼睛。

“小花，最近怎么没去戏园？”黑瞎子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他没有戴墨镜，仿佛没有那层墨色的屏障，声音也柔软了不少。
解语花怔了怔，随即便低了头，道“回将军，最近西苑没有旦角的戏。便、、、、、不去了”
黑瞎子睁开眼，黑眸中尽是笑意“你呀你、、、、、、本将军没记错的话前天戏园还上过一出牡丹亭呢”
解语花低着头，他不敢看那人的眼睛，也没有出声回答。只是那背上犹如被锋芒刺中，僵硬得笔直。
黑瞎子细细打量着解语花，缓缓道“你很讨厌看见本将军？”
解语花的肩头绷了起来，轻声道“不敢”
室内如一汪死水，袅袅的青烟就像诡魅的幽灵缠绕着缠绕着，让人几乎要窒息。
半晌，黑瞎子才起身拍了拍解语花僵硬的肩头，道“我从没拿你当戏子看”
解语花蓦地抬起头，眸中那潭黑水此时已不复平静，就像被投入了一块石子，层层地起着涟漪，泛着波光。
四目相对时，一片红云便飞上了解语花白皙的脸庞。
黑瞎子心头一紧，拿出墨镜戴上后便匆匆的离开了。
室内的青烟依旧还是袅袅地升腾着，解语花的心却乱了。

（四）

北平的局势又动荡了起来，北平将军府被占领，新“上任”的潘将军野心勃勃，刚在北平站住脚，就对繁荣的天津卫虎视眈眈。祥和热闹的天津卫一下子变得沉寂起来，百姓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将军，这是潘子给你的信”许毅把手中的信封递给靠在椅背上翘着腿的黑瞎子。
黑瞎子闻言眉头一挑，似是早有预料。拆开信封，扫视了两眼便扔回给了许毅，道“明儿陪本将军去北平走一趟，让下边带点人先过去，凌晨两点前要在那边布置好，你去吧。还有，这事别让小花知道。
许毅听见“小花”二字脸上的颜色变得不太好看了，像是打翻了五色的大染缸。
黑瞎子轻笑出声“许毅，你什么时候对本将军意见这么大了？”
许毅一听慌忙欠了身，道“在下不敢”
黑瞎子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许毅了然地鞠了一躬，随后转身走出了书房。

黑瞎子起身，手指轻轻抚上书桌上放着的佩枪，眸子里却是骇人的阴冷，他一把拿起枪别进腰间，然后信步朝后花园走去。

“小花，本将军想听戏，给本将军来一段。”黑瞎子拿下了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揉了揉太阳穴。
解语花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背过了身去。
黑瞎子叹了叹气，半晌才道“唱戏不是你从小就最喜欢的么？”
解语花闻言心脏猛地一跳，他转回身来，只是直直地看着黑瞎子的眼睛。
黑瞎子被解语花看得心里毛毛的，便又说道“不唱便不唱了罢，本将军也不是想难为你”
解语花这回却笑了，“将军想听牡丹亭么？”
黑瞎子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解语花站了起来，捻起了漂亮的兰花指，唱到“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
　　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黑瞎子心下一动，这、、、、、、不是他最喜欢的那出么、、、、、、
一曲罢，四目相对。这一回，两人的心都乱了。

“小花、、、、、、今晚，陪陪我可好？”黑瞎子的嗓音软得一塌糊涂。
解语花垂了眸，没有说话。只是那如蝶翼般颤动的睫毛替它的主人做了答、、、、、、

（五）

北平的秋天是最美的，金红的银杏叶铺了一地。风瑟瑟地吹着，黑瞎子眸中含着笑，只是被那墨色的镜片给遮了一个严实。
“黑瞎子，别来无恙啊”潘子叼着烟，脸上挂着的笑容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黑瞎子叩了叩桌面，道“真是时移世易，想当年倒是本将军小瞧了你”
潘子脸上挂着的笑容敛了下去，道“将军神勇，我等小人怎能入将军法眼。只是有一样，不管将军您愿意不愿意，潘某是要定这天津了！”
“呵，潘将军您要拿，只看您有没有那个本事了”黑瞎子勾起了嘴角，一脸的玩世不恭，只是那墨镜后的眸子里却装满了肃杀的颜色。
潘子的眉毛皱了起来，随即又舒展开来，道“将军可知北平原来的张大将军是怎么没的么？”
黑瞎子轻笑出声，却没回答。
潘子也笑了笑，两人这就再无他话。一旁的许毅眉头紧锁地看着铺了一地银杏叶的院子，更是沉默不语。

许久，黑瞎子才轻声说道“这北平的秋，当真是美得紧”
潘子扫了一眼院内的银杏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夜里九点，黑瞎子回了旅馆，把一片金红的银杏叶递给了许毅。许毅先是愣了愣，随即便展颜一笑，退了出去。
凌晨两点，通红的烈焰笼罩了奢华的旅馆，一眨眼功夫，便染红了北平的半边天。

北平一下子乱了套，北平的将军府里也乱了套。
“谁他妈让你们行动的！我操！”潘子狠狠地踹了一脚跟前半跪着的男子。
男子吃痛地哼叫了一声，道“我等是听命行事，行动命令我们是凌晨零点接到的，不会认错”
潘子的双眉倒竖，怒道“老子没给你们命令！他妈的！白准备半天了！草！”
半跪在地的男子眉头紧锁，从上衣袋里拿出一片银杏叶递给了潘子。“指令在这里，我们确认了是将军府的叶子才行动的”
潘子心脏猛地一缩，这片叶子是他府中的！因为那叶子的叶茎里透着红，是他叫人每天用红墨汁浇灌才有的颜色。而北平其他其他地方的银杏树叶的叶茎是棕黑色的、、、、、、、难道、、、、、、被看出来了？
潘子紧皱着眉，半晌才道“带老子去旅馆看看”

旅馆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潘子让人把旅馆封锁了，于是人们就开始流言纷纷，说是天津卫的江郎江大将军没了。消息一路南下，传到了天津卫，天津卫一下子也乱了套。

几日后，许毅只身一人回到了天津卫，于是那传言便愈演愈烈了，甚至都有人为江郎办起了追悼会。

将军府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几近窒息，只是那后花园里每天清晨准时响起的唱戏声依旧会响起。
许毅又被吵醒了，他黑着脸踏进后花园，却见那锦袍人亭亭地立在亭中悠悠地唱着。
“唱什么唱！大清早的犯什么病！”许毅粗着嗓子吼了一声，以为那人会继续唱下去，便已准备好了更难听的话。没想到这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人却停了下来，转回了身“将军他、、、、、、回来了么？”
解语花问得莫名其妙，许毅也答得莫名其妙“将军他没事！不用解公子你操心！”
解语花闻言怔了怔，道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了。
这回，倒是许毅不明所以了。

（六）

北平的秋过了，冬来了。北平的第一场雪刚下完，没安静几天的北平就又乱了起来。
新上任的潘将军没了，就死在了潘府中的书房里，下人给他去送夜宵，一推开门就看见那魁梧的男人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有人说这是江大将军找他索命去了，也有人说是潘府里出了内奸，把他暗杀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北平这座不详之城又一次被“不详”给笼罩了。

黑瞎子走进潘府的书房，捻起桌上的那片金红的银杏叶，轻笑出声“一叶知秋，呵呵，潘子啊潘子，你聪明一世最后不也栽在自己的聪明上了？”

几日后，江府的后花园清晨必会响起的吟唱声再也不在清晨响起，而是换到了傍晚。

——“小花，我说过我会回来的”黑瞎子双眸含着笑。
——“我知道”解语花红了脸，那红色映红了他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