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近了,你在哪儿呢?(转载)
凉山州冕宁县第二中学八年级十七班 许闹闹
幸福近了,你在哪儿呢?
她与她终于失散在喧嚣前行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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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楼上似乎有些潮湿,我用力地拽拽衣服的下摆,企图让它盖起我蜷起的膝盖。顺便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就在这时,我听见锁上的门发出了轻微的响动。温郁郁扒着勉强拉开的门缝叫我,“格子,格子。”我没精打采,不抬屁股的挪到门边,“小肥皂,我现在心情坏极了。”她看着我叹口气,好像她真的能够明白我郁结的心情一样,但事实上,我一直搞不懂温郁郁究竟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所谓烦恼的那些东西。她从门缝里塞给我一块三角饼,装在小塑料袋里,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你饿了么?”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关起来整整一个下午,肚子很适时地咕咕叫起来。我抓过饼一口塞进嘴巴。温郁郁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说话。我发现,当我越长大我越听不懂温郁郁的话了。
我叫她小肥皂,因为年少的记忆里,温郁郁似乎总是在水池边洗衣服。她个子还很小的时候就踏着一个小板凳,冬天的早上会被冻得两手通红,我起来刷牙的时候,她就看着我一脸的傻笑。我跟她打招呼,笑嘻嘻的叫她,小肥皂。她叫我,格子。我的名字是曾以格。温郁郁每次叫舌头都会打结,半天也说不清楚,她歪着脑袋手掌泡在水盆里很久后决定叫我格子。那时候我妈妈还在的,我趴在桌子上往嘴里扒饭时,我妈就会偶尔叹气说,可怜那小闺女了。小闺女说的是温郁郁。有一天早上,我妈忽然很紧张地跟我说,如果她不在了,爸爸给我找后妈怎么办呢?要是后妈也天天让我洗衣服,就连冬天冻得两手通红也不心疼,像温郁郁那样,那怎么办呢?我已经困得要睡着了,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我小学毕业那年,我妈生病去世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已经得了很久的病了。我一边哭一边想后妈这件事,心里就更加地难受了。几天以后,我坐在台阶上叼着一根棒棒糖晒太阳,温郁郁扒着水池呼哧呼哧的洗一大盆的衣服。差不多都是她那个淘气弟弟的,她后妈过来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小弟弟。我特郁闷地问她,“小肥皂,要是我后妈让我洗大盆的衣服怎么办啊?”她转过头来看着我露出傻傻的笑容,她说,“我帮格子洗。”我忽然就安心了。
我忘记说。温郁郁有智商缺陷。她和我一样大,我们一起进的小学。但是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她依然上一年级。后来温郁郁就辍学了。每天呆在家里帮她后妈做一大堆的家务。她没什么事儿做的时候,喜欢趴在我的窗户外面看着我做作业,偶尔敲窗户叫我,格子,格子。我就给她念好看的故事,她仰头看我的眼睛里写满了那种只属于童年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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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果然还是给我找了新的妈妈,只是这时间迟到了三年。那时我十五岁,刚上初三。那天屋子里坐了很多的人,记忆里只有妈妈去世那年家里来过这么多的人,我书包还没放下就怔在了那里。那个女人一脸媚笑着招呼我过去,我站着没动。爸爸说,以格,快叫阿姨啊。我劈口就问,“她要嫁给你吗?”爸爸被我这问题弄得一愣,然后拽过我的胳膊看着我说,“你喜欢阿姨么?”他很委婉地避免了和我的正面交锋。“不。我不喜欢,我不让任何人做我的妈妈。”我挣开他的手,一个人气呼呼的回房间。他们已经开始谈婚论嫁,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他完全没有要征求我意见的意思。大家都说,爸爸一个人带我这三年也很不容易,家到底是需要女人打理的。我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之间,努力不让自己听见这些世俗言论。我表现出强烈的抵触情绪,好脾气的爸爸被我弄得狼狈不堪,他再带那个阿姨回家的时候,就算我把门摔得再响,他们也假装没有听见。
终于他们还是结婚了,我拦着爸爸又哭又闹,他让姑姑带我去小阁楼里平静一下,可以姑姑把我丢到了小阁楼重重地锁上门,她走了。我坐在小阁楼的地板上,听到外面鞭炮的声音,欢呼的声音,他们幸福的声音,还有我悲伤的哭泣声音。
我问坐在外面一直絮絮叨叨的温郁郁,“这世界上是不是总是会有烦恼呢?为什么不如意的时候总是那么多呢?”她说什么叫做烦恼呢?我告诉她当你想哭的时候你就有了烦恼。她说,格子,我不想哭,我想一直笑。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那个傻傻的温郁郁,在她眼里,世界很小,生活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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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再婚以后,我就没跟他再说过半句话,结婚那天他喝了很多的酒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被锁在小阁楼里的我,天完全黑下来,我不再流泪变得异常冷静和坚毅。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一切都改变了样子。温郁郁困得坐在台阶上抱着自己的小臂睡着了。我伸手抚到她的头发,是那种枯黄的干燥,她的头发就像她的人一样,永远营养不良的样子。我开始心疼了,我和温郁郁是一样可怜的孩子了。更不幸的是,我有一颗对苦痛敏感的心。
我不再是那个歇斯底里的孩子,就像冬眠的动物那样,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爸爸和我讲一句话要重复三遍以上,但是我依然不理会他,一次次,他的好脾气被我磨得所剩无几。他就走到我面前揪着我的衣服,瞪着我的眼睛叫我的名字,“曾以格,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只是看着他并不回避,却始终倔强的抿着嘴巴。最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这只是小孩子赌气,过几天就会没事儿了。但我知道我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坚持倔强过,因为我认为他不爱我了。为了一个认识没有多久的女人,十五年里,他第一次对我动粗了。
那天他打开小阁楼的门时,我并没有睡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用那种仇视的陌生的眼神。他一脸抱歉地走到我面前,企图将我从地上抱起来。我拽住他的胳膊张开嘴狠狠地咬下去。他没有叫我也没有松口,直到血慢慢地渗出来。我推开他,跑下楼去。血腥在我的嘴边蔓延,我记得眼泪是真的真的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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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似乎从一开始就知晓了我的厉害,所以她从来都不惹我。家里的家务她也从不沾手,爸爸请了专门的保姆,所以我也没有像妈妈担心的那样。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将小阁楼整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抱着自己的一堆东西搬上去,我跑上跑下的时候,那个女人就躺在大沙发上仰着自己的脸做面膜。我重新装了锁,除了我,谁也别想进我的小阁楼。爸爸看着我叹气,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他已经对我们之间的心理冷战感到疲惫不堪了。
有一天爸爸忽然来敲我的门,说他们准备出去旅行几天。我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大熊不说话。他继续说,他们这个周末去丽江,如果我想去的话,可以和他们一起。他们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还和我讲什么,就是用脚趾想我也绝对不会和他们一起去的。他这样反而让我觉得假惺惺起来。我用力把大熊扔出去,砸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外面就没有响动了。
某个清晨,他们就上路了。我光着脚在大院子里刷牙,温郁郁依然很有规律的洗她的大盆衣服。她还抬头笑呵呵的和我打招呼,我心里闷着的火完完全全的爆发出来了。我打翻了她的盆,冲她嚷,“你还是个孩子,凭什么要你做这么多的活。凭什么从小就剥夺了你的自由和快乐。”温郁郁被我吓到了,她蹲在地上,慌乱地把地上的那些衣服捡到盆里。她后妈听到响动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我破口大骂起来,“曾以格,我们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这破孩子管。”我压抑了很久的不满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没错,我就是想找个人狠狠地干一架。我说,“呸!你拿温郁郁当过你们家的孩子么?像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哦呦。你这孩子怎么没家教成这副样子啊。”她过来扯我的衣袖,拽我到院子中间叫大家都来评评理。挣扎中,我的胳膊划过一旁的铁栏,有血伴着疼痛慢慢的流下来。我抱着她的腿把她拽倒在地上,她坐在地上像撒泼一样的嚎啕大哭起来。那一刻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片。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温郁郁完全吓到了,她不停的搓盆里那些衣服,跟我说,“格子。我洗衣服。我马上就洗好。没事儿了。”
第二天,温郁郁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我应该想到的啊。那个女人一定会拿温郁郁出气的,但我没想到她打得那样地狠。我轻轻地抚着温郁郁的脸问她痛不痛。她说没事儿,格子我不疼。说完她还努力的想露出一个笑脸来,却忽然疼得抽了一下嘴角。
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妈妈去世之前,我们家一直谈不上富裕,别说旅行了,连稍微贵一点儿的衣服妈妈都没舍得买过,她是勤俭节约的贤妻良母,就在她生病期间,家里的家务也一直是她一个人做,以至于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现在爸爸发迹了,娶了这样的女人,整天就知道美容保养。我抱着温郁郁哭的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孩儿。
究竟命运会在广阔的天际划出怎样的轨迹,我们永远也不知道。究竟是妥协退让还是坚持到底,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们。——5
温郁郁在倒垃圾的时候捡到的那只小狗。它浑身脏兮兮的辨不出原本的毛色,但是它很会讨人的欢心,看到我就摇着小尾巴凑上来。温郁郁讨巧的说,格子,你看它很乖的。她后妈因为这只小狗已经站在院子里骂了她半天。温郁郁就蹲在大门口怀里抱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狗,一脸愁苦的样子,看到我马上咧开嘴笑起来。她说,“它真的一点儿也不麻烦。”我知道她一定是想让我帮她养。我不想看温郁郁难过的样子,就点点头说好。
那个漫长的冬天因为有这只叫小郁的小狗而不再那么枯燥了。温郁郁总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忽然站在小阁楼下面用一个长长的树枝敲打我的窗户。然后我就拽着小狗下去找她。那个女人看到我的狗总是习惯性的皱眉,嫌弃我的小狗是条杂种狗。她有一条纯种的贵妇犬。像她一样看上去恶心巴拉的。爸爸第二次骂我就是因为那只贵妇犬。因为小郁偷吃了贵妇犬的狗食,那只狗便一直追着小郁要咬它,我午睡的时候听到了小郁的哀号,打开门才看到,小郁的小腿都出血了。我抱起地上的小郁一脚将那条狗踹开。它就从阁楼的梯子上一直滚下去,连叫都没叫就一命呜呼了。
那天晚上,女人在楼下哭得悲悲切切的。她说那是她的心肝她的宝贝。这么多年就当自己亲闺女似的养着呢。不知道谁竟下得这样狠心。爸爸把阁楼的门敲出“哐哐”的声音来,问我这件事究竟和我有没有关系。我说,就是我弄死的。我的尾音甚至还没有落下来,他就进来了,然后巴掌就狠狠地甩在我的脸上。然后他马上就后悔了,他呢喃着说,“这不是你,曾以格。”“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早就不是从前的曾以格了。”我甚至没有为自己解释一分一毫。如果说,从前我对爸爸只是感到失望,那么现在,我对他的感觉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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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温郁郁在外面遛小狗的时候,她塞给我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放在掌心,很凉。“这是什么?”我疑惑地看着她。“那里面装着我的梦噢!”温郁郁一脸神秘地说,“我昨天做了一个好甜的梦呢!就把它装起来送给你。”除了温郁郁,大概没有人会想到把自己的梦送给别人。对这个世界,她有很多的不知道,但是她又比别人多了很多的知道。
温郁郁说,“格子。我要听故事。”我开口讲道:“从前,有一个小女孩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死掉了,然后她的爸爸给她找了一个后妈,后妈每天虐待这个孩子,叫她做很多的家务。”“然后呢?”温郁郁问我。“然后就没了。”我沮丧地说。现实就是这么残忍的。“不对。后来有王子来把这个小女孩儿给带走了。”温郁郁说着还一脸认真地看着我。我没有告诉她,那只是灰姑娘的童话,而现实中灰姑娘是不可能存在的。那些都是假的骗人的。但我又多么的庆幸,她还有这样美丽的梦。尽管它们是那样的遥不可及。温郁郁忽然搂着我的脖子趴在我耳边声音细细的说,“梦里啊有个小仙女告诉我,幸福就要来了。”
那个冬天刚刚过去,我们要搬新家了。房子买在市中心,是个很大很大的复式楼房。我说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个小阁楼里。这里有我所有幸福的回忆,如果离开这里,那些陌生的感觉会让我觉得更加寒冷和无措。搬家的一个月前,爸爸还拼命的想要说服我。但我根本没有一点儿想要和他交谈的意思,他就彻底地放弃了,走的时候拜托周围的邻居照应着我,家里白天做工的保姆也没有辞掉,跟着我留了下来。搬家的时候,他们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因为新家的装潢是这些旧家具配不上的。我趴在窗台上看着他的车慢慢开出我的视线,我竟然感觉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后来就中考了,我直升了学校的高中部。个子已经高到进出小阁楼要尽量的弯着身子。爸爸不定期的来看我,但一定是每个星期两次,带很多很多的东西。我会叫温郁郁过来,把东西装走一部分给她,虽然我知道都会被她的弟弟吃掉,并且还是她主动奉献出去的。她还特别理直气壮的和我说,弟弟小,馋嘴。她可不。我说,“小肥皂你还挺出息啊。”她就特骄傲的“嗯”了一声。有时候我觉得温郁郁一点儿也不傻。她天真,善良,美好。就像堕入人间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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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会想到,住这么多人家的大院里竟然夜里来了贼。半夜里,我就听到楼下窸窸簌簌的响动,然后小郁也从它的小窝里爬出来,从小门英勇的冲出去,对着楼下的黑影狂吠不止。那个人本来是要扒着窗户爬出去的,院子里次第亮起灯光,他慌乱中折身藏匿到小阁楼来。黑暗中我翻出了抽屉里的美工刀,故作镇静地蹲在床边。小郁咬着他的裤脚,发狂似的撕扯嚎叫。他一脚将瘦小的小郁踢到一旁,小狗发出凄惨的呜咽声。“混蛋。”我忽然从床边“霍”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的刀子就抵在我的脖子上,“不许叫!听到没有。”就在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踏踏的脚步声,然后是温郁郁试探性地叫我的名字。我没有办法出声,她就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让我提心吊胆。我在心里一次次祈祷温郁郁快点儿走开。但是她还是很快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格子,你怎么还不睡觉呢。”我站在门口,那个男人在后面用刀抵着我的后背。我说,“天晚了你快点儿回去吧。”她并没有看到我身后的坏人继续说,“今天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他们说院子里来了坏人。”男人的刀更加靠近我的身体,我隐隐地觉到了刀尖扎进肌肤的疼痛感。我说,“不行。你快点儿走。”温郁郁一脸委屈地转身下楼,就在这时那个男人放松了警惕,我抽出藏在袖子里的美工刀,转身向他刺过去,却被他躲开,我的身体撞在木窗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在那时,温郁郁忽然冲过来,扑在我身上挡住了他刺过来的刀……
温郁郁的胳膊受了伤,那一刀正好扎在她的大臂上,送到医院的时候大滴大滴的汗从她的额头流下来,她攥紧了我的手有些紧张地问我,“格子,我是不是要死了啊?”我说没事儿的。肯定没事儿的。她看着我却忽然镇定下来了,她说,“格子,我不怕死。真的。我怕我死了没人陪你遛小郁了。你还老是不高兴,怎么办呢?”我的泪水不声不响的滑落下来。她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终于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是在凌晨三点赶到医院的。他以为我被吓到了,抱住我小声地安慰我。他说,以格别怕,爸爸在。爸爸就在这儿。这个拥抱是那么的温暖,我却一点儿也没有感动。我心里脑里惦念的全是温郁郁。那个傻傻的可爱的小肥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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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郁郁出院的时候,胳膊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虽然医生说三个月之后就会康复,但是并不保证她的手臂还能有正常人的臂力。也就是说温郁郁再也不能做那些繁琐的家务活了。她后妈一直板着一张脸,像丢了家里的活宝贝似的。但我知道,她一点儿也不为温郁郁担心,纯粹是因为从今以后没人再给她干活了。爸爸给了那个女人很多的钱当作是补偿。为此我家里那个女人非常的不乐意。“又不欠他们的,谁捅的谁赔!”“但那是为了救以格啊。”爸爸难得的和她用那么大的嗓门说话。“这么说我倒宁愿受伤的是以格。”不大的声音我们却听得那样真真切切。爸爸“梆”的一声踹开门,他涨红了脸,“滚出去!”“曾建明!你有种。”她踏上自己的高跟鞋,甩着小皮包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一直不眨眼睛的看着他们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她走了以后,爸爸就坐在茶几边上,一直抽光一整包香烟。愁云布满了他的面颊,我慢慢走过去,抱住他。声音轻轻的叫了一声爸爸。是的,这是我一年半以来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我终于知道在他心里原来还是深深爱着我的。
那件事情以后,爸爸坚决要我搬回家和他一起住,那个女人摔门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然后他们离婚,是那个女人提的,当然前提是她要很多钱。爸爸没那么多钱,只好将这个房子卖掉,然后我们又搬了新的住处。只是一个二室一厅的小房,但是我却觉得很满足,因为爸爸的爱可以装满小小的空间,让我觉得完全的幸福。他和我说抱歉,我说不必。然后微笑。好像阳光照在脸上那样微微的眯起眼睛。
装修新家的时候,我高一的期末考试就要来了,每天下了晚自习爸爸就去接我。有时间我就和他一起刷墙。生活变得简单而幸福。我想起温郁郁趴在我耳边说的那句,“梦里有个小仙女告诉我幸福就要来了。”我抿着嘴角笑出一脸甜蜜的味道来。我很想告诉温郁郁,“小仙女还说,所有的幸福都是会回头的。只要你还不放弃的守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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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到温郁郁,是2008年1月12日。考试刚刚结束,我骑着小自行车去大院里找她,她就坐在台阶上抱着她的小弟弟晒太阳,那个男孩儿一直不老实的来回动,她就给他讲好听的童话。她家侧门边上的大盆里扔着很多的脏衣服。她后妈在厨房里骂骂咧咧的做饭。我还记得我问温郁郁,胳膊还疼不疼了。她就拼命的摇头,很认真地说,“格子你不用觉得抱歉,真的。”有一瞬间,我恍惚地以为,温郁郁不傻了。我从阁楼里翻出很多的童话书,温郁郁拎着一个小篮子,一本本地捡起来,说,“这本我要,这本我也要。”阳光透过玻璃窗子散落在她的身上,看上去是那么美好的一个轮廓。
后来我再去找她的时候,没在院子里看到她,她的小弟弟一个人拿着个破风车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姐姐呢?”我问她。“姐姐丢了。”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回答我。我的大脑立马空白了一片。“丢了?!”“妈妈带姐姐出去买衣服,姐姐就一直没回来了。妈妈说姐姐丢了。”小男孩儿一边摆弄自己的风车一边说。“瞎说什么呢?”她后妈出来扯过男孩儿凶巴巴地说。男孩儿吓得哇哇哭起来。她拎着男孩儿回屋,用力的撞上门。无论我怎样敲门都不再应声了。
院子里的奶奶们都说那个丫头可怜,妈妈死得早,后妈嫁过来没两年爸爸就死了。这下子又走丢了,还是个傻妮,看来是找不回来的了。
我恍惚的走出院子。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我在公共电话亭给爸爸打电话,还没接通就哭了起来,我跟他说,温郁郁没了。找不着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的世界一片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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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怀疑是温郁郁的后妈故意把她丢掉的。她傻,现在又不能干活了。她早就不想养她了。我报了警,但因为证据不充分不能立案侦查。我固执的一遍遍打电话过去,对着听筒只顾着哭,我说求求你们,我得找到温郁郁。我在深夜会忽然从睡梦中哭醒过来,我敲开爸爸的房门,我一遍遍的哭着说,是我害了温郁郁。从小就是。
在七岁之前,温郁郁一直都是很健康的孩子,她不傻,甚至还很机灵。我们一起上小学一年级,因为从小就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孩子,所以感情格外好,那时候,温郁郁的爸爸就给她找了这个后妈。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们都没有带伞,也没有人来接我们。学校的人都走光了,我和温郁郁一起蹲在大门口的长廊下,眼看天就要黑了,我哇哇的哭起来。温郁郁说,“以格别怕,我回家拿伞,很快就回来。”然后她就冒着大雨回去拿伞,又返回来接我,全身都湿透,一个劲儿的打喷嚏。
回去后温郁郁就发高烧了。烧了三天她后妈都没带她去医院,后来院子里的奶奶去她家看到温郁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说这孩子再不看大夫可就过去了。她后妈才把她送到医院。那个时候,她已经进昏迷状态了,后来虽然是醒过来了,脑袋却烧傻了。
我一直没说,我觉得我欠她的。从小就是。
我像发神经一样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的心似乎总是能够感到她就在我附近的某一个地方,但我费尽力气也无法将她找到,爸爸站在房间里心疼得看着我,他慢慢的走过来,将我轻轻的拥住。他说,不要担心,以格,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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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姨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趴在阳台上用望远镜观察附近的街区,听到是公安局的阿姨,我丢掉望远镜冲到电话旁,因为激动有些语无伦次,她说他们找到了一个走失的女孩儿,似乎受了惊吓,不肯说话。不能确定是不是温郁郁,叫我过去看看。
我们打出租过去,坐在车上我一直在幻想见到温郁郁的那一刻,虽然那一幕在我的脑海里不止一次的播放,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强烈的心跳,爸爸握紧我的手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从来没有这一刻,让我觉得我们是如此的接近。但是事实再一次让我们失望了,我趴在窗户上看见那个陌生的女孩儿时,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那不是我的温郁郁,我几乎是贴在窗户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女孩儿。爸爸走过来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说,没关系的,我们继续找。我慢慢的转过身,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说,怎么办呢?我觉得我快要找不到她了。冰凉从我的脚底升腾蔓延。我全身僵硬的没有了知觉。你能否理解那种等待的苦痛,那种不知道结果的等待,每一秒都是那样的揪心疼痛。我指着自己的心脏哭着对爸爸说,“这里疼啊。爸爸,我这里好疼啊。”
似乎是被我的执著和真挚感动了,林阿姨积极帮我寻找温郁郁的下落,她经常来家里看我,我翻出大本的相册给她指出憨笑的温郁郁。给她讲温郁郁的故事。她抱着我抵着我的额头,她说,无论如何,她都会帮我找到温郁郁,一定找到! ——12
林阿姨成了家里的常客,身为一个女警。才三十二岁的她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稳重,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的严肃。但是熟悉了之后,我发现她像太多的母亲那样,有着与生俱来的柔情和善良。看得出来,爸爸喜欢林阿姨。
在寻找温郁郁的过程中,我们一共找到了四个走失的孩子,解救了一个两年前被拐卖的小女孩儿,却始终没有温郁郁的消息。爸爸会在林阿姨夜班的时候,做宵夜给她带过去,还说是顺便路过。我听了这理由想撞墙的心都有了,哪有人夜里十一点多遛弯去公安局的。
我的房间里放了两张小小的单人床,一张是我的,一张是小肥皂的。每天睡觉前,我都把她的床铺的整整齐齐的。我说,晚安。小肥皂。我还说,小肥皂,我找到了一个顶好的妈妈。你快回来吧。她一定也能做你的妈妈,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床上的风铃被吹出好听的声响,就像温郁郁不染尘埃的笑声。
——请帮忙
她叫温郁郁,绰号小肥皂。身高一米六。脸有点儿胖,眉心有颗小小的痣。一笑起来憨憨的。于2008年2月6日走失。
如果你看到她,请告诉她,格子很想她,一直在找她。不要忘记带她去附近的公安局。我们已经报案。警方会协助她找到我。
小肥皂,你一定要让我找到。
一定。
初中2年级 - 散文字数:8782 投稿日期:2011-2-4 23:02:00
推荐3星:[依莞尔]2011-2-5 11:17: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