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时间是极不真实的，疏密不均，时快时慢。在我的眼里，漫长的成长过程几乎耗尽我全部力气，而看着我长大的人，她们却轻易地在一瞬间苍老过去。

 

　　小时候，站在我身旁的像树干一样坚实的躯体，现已变为摇摇颤颤的枯枝败叶。我从未离开你的保护视野，你俯视我的眼睛，如今只到我的鼻梁。你下床站起身，抖抖身上的瓜子皮，抬头望见我。“半年不见，小璐璐又长高了。”你笑着说，笑得双颊像两个凸起的小馒头。所以我称你“小脸蛋姥姥”。

 

　　“是啊，是啊，我又长高了。”实际上，我在五年前就停止发育了。是你越来越小了，轻轻地飘在地面上。我拥抱你，用双臂夹住你，你瘦得无法充实这空隙。很难形容，那一刻我心中涌动的酸楚的温馨。

 

　　你看着我说，晓苗不愁长，“一晃儿”就大了。但我觉得，除了你的苍老，没有什么可以用“一晃儿”来形容。从前在你唱的催眠曲中睡过去的日子，似乎不紧不慢地走着。而这几年，我在北京你往返于长春与美国的这几年，每次重聚都发现你比上一次更加憔悴。尽管，你还是目光矍铄地给我讲小姨在美国的两个孩子如何如何，你在长春的邻居如何如何，你在后院载的花、种的豆角如何如何。提起这些，你也暂忘记了疲惫。

 

　　你是个很温和的人，也知足常乐。对生活没有过高的要求，对我的期待也逃不出那几句。

 

　　“小璐璐能不能多穿点衣服，不感冒？”

　　“能。”

 

　　 “小璐璐能不能听妈妈话，不和她吵架？”

　　“能。”

 

　　 “小璐璐能不能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能。”

 

　　我希望时间快一些，早些到未来，到那个我答应你要为自己争取的未来。同时又矛盾地希望时间停在此刻，趁我们都在。被时间追赶着，我甚至想要完成我一生的过程，放在你俯视的眼睛下。可这又完全不可能，我们的时间都是同步的，我只能珍惜这重叠的一段。

 

　　我不懂什么叫珍惜。是关心，是听话，还是在每一次拥抱你时，都努力记住这种感觉？你看我的目光是单纯的，我看你的目光却很复杂。你只是在想，小璐璐长高了，长得越来越高。我却在想，我的“小脸蛋姥姥”越来越小，小得快要消失。

 

　　我对时间这东西充满敌意。

 

　　你又要坐飞机去美国帮小姨照看孩子了，临走时你在我兜里揣了数张印着老头头像的粉色纸币。在数次推让而你简直要急了之后，我还是没有收。因为我不再需要你的庇护，恰恰相反，我该成为你的庇护。

 

　　我爸总是教育我，每一段特定的时间里都有该做的事，如果该做的没做，以后是补不回来的，因为时间不会等你。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才是最大的无奈。

 

　　所以，我千方百计要留住你。“明年再来吧。再来多呆几个月。”你不说话，只是笑。这是你特有的婉拒别人的方式，你还是放不下你老家的邻居，你的花和豆角。最后你终于开口，“我不浇花花就死了！”我说，我会在这边买很多花，如果你不来浇花，那这边的花也死了。但似乎，这也没有说动你。

 

　　现在，屋子里摆满了花，像个热带雨林一样。我想我还是需要自己学会怎么养花，待你来时可以感到惊喜。你会发现，时间也是善良的，从前你那只会添乱的外孙女现在也可以做一些事了。

 

 

By 十三

2012-03-01

0：42

 

 

这玩意本来是课堂作文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