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她一直靠在瑞特这堵爱的墙上,但对他的爱却始终没放在心上,正如她始终没把玫兰妮的爱放在心上一样,自以为自己的力量都来自于自身一人。今晚早些时候,她已经意识到,在她与命运的多次激烈搏斗中,玫兰妮一直和她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现在她又意识到,瑞特也一直默默地躲在幕后,爱着她,理解着她,随时准备向她伸出援助之手。义卖会上,是瑞特看出了她渴望跳舞的心情,带她跳起了弗吉尼亚舞;是瑞特帮她摆脱了守寡的束缚;亚特兰大沦陷之夜,是瑞特冒着大火和枪林弹雨护送她脱离了危险;是瑞特借钱给她让她开始了自己的事业;每当她深更半夜从噩梦中被吓得哭醒过来,又是瑞特在旁边安慰了她——哦,如果不是爱一个女人爱到发狂的地步,哪个男人会做到这样呢?
树上的露水落在了她身上,但她毫没察觉。浓雾在她四周飞旋着,她也毫不理会。因为,她一想到瑞特,一想到他那黝黑的脸庞、雪白闪亮的牙齿、机灵的黑眼睛,她便浑身颤抖起来。
“我爱他,”她想。像以往一样,她毫不迟疑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孩子接受一件礼物一样。“我不知道自己爱他已有多久,但我的确是爱他的。要不是阿希礼,我早就能意识到这一点。对这世上的一切,我从来就没看清楚过,因为阿希礼挡住了我的视线。”
她是爱他的,爱这个流氓、恶棍,爱他的毫无顾忌,爱他的不顾名誉——至少是不顾阿希礼心目中的那种名誉。“让阿希礼顾忌的名誉见鬼去吧!”她想,“阿希礼顾忌的名誉总是让我上当受骗。是的,从一开始他常来看我,我就受骗了,因为他明明知道家里让他娶的是玫兰妮。可瑞特就从来没让我上过当。即使是在玫兰妮为阿希礼举行生日宴会的那个可怕的夜晚,他本该拧断我的脖子的,但他还是拉了我一把。即使是在亚特兰大沦陷之夜把我撇在路上,那也是因为他知道我已经脱离了危险,总有办法可以安全到家的。即使是那次在北军的战俘营里,我向他借钱,他让我以身体担保时,那也只是在考验我,他是决不会糟蹋我的。总之,他一直都爱着我,而我对他却那么刻薄。我曾一再地伤害他,而他为了顾全面子才没发作。美蓝死的时候,我竟然——哦,我怎么能那么不近人情?”
她站起身来,望了望斜坡上的房子。半小时前,她曾想除了钱财外,自己已经失去了世上的一切,失去了生活中值得留恋的一切:埃伦、杰拉尔德、美蓝、黑妈妈、玫兰妮和阿希礼。正是由于失去了这一切,才让她认识到,她是爱瑞特的——她爱他,因为他坚强而无所顾忌,炽烈而讲求实际,就像她自己一样。
“我要告诉他一切,”她想,“他会理解的。他从来都是理解的。我要告诉他我一直是多么傻,我要告诉他我是多么的爱他,我一定要补偿他。”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变得坚强了,快乐了。她不再害怕那些黑暗或迷雾了。她的心在快乐地歌唱,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害怕了。将来不管遇上多大的浓雾把她团团围住,她都知道可以到哪里去寻求庇护了。她迈着轻快的步伐沿着斜坡向家中走去。她恨不得能马上回家去,她觉得这条街太长了,太长了。她把衣裙撩到齐膝处,轻快地跑了起来。但这一次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急于跑回家扑进瑞特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