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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他喜欢南方,不久,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南方人了。他对南方和南方人有好多事根本不了解;但他愿意钻研,他了解当地的观念、风俗习惯,也就把这一套当成自己的了。什么打扑克,赛马,激烈的政治活动,决斗规则,州权,痛骂北方佬,维护奴隶制和崇尚棉花,看不起穷白佬,对女人大献殷勤,这些他都学会了。他甚至还学会了嚼烟草。至于喝威士忌什么的就用不着学了,因为他天生就会喝。

不过杰拉尔德仍是杰拉尔德。他的生活习惯和观念虽然变了,但举止风度没变,即使他想变也变不了。他羡慕那些富有的粮棉种植庄园主温文尔雅、慢条斯理的样子,那些人从古老的领地来到萨凡纳,骑着纯种马,后面的四轮马车上坐着举止优雅的太太,敞篷的大车上坐着奴隶。但杰拉尔德永远也优雅不起来。他觉得他们那种懒散、模糊不清的声音很好听,可他自己那口干脆利落的爱尔兰土腔却怎么也改不过来。他喜欢他们对天大的事都满不在乎的优雅风度。哪怕把一笔财产、一个庄园或一个奴隶押在一张牌上,输了也满不在乎,高高兴兴当场付清,就像撒几个小钱给黑小子一样干脆。但杰拉尔德尝过贫穷的滋味,要他输得大大方方、高高兴兴,他可永远也学不会。佐治亚州这些沿海居民倒是挺可爱的,他们声音柔和,但火气较大,自相矛盾得可爱,杰拉尔德就喜欢他们。但这个年轻的爱尔兰人精力旺盛,生龙活虎,他来自另一个国家,那儿的风吹在身上又湿又冷,那儿雾濛濛的沼泽不会滋生鼠疫,这使得他跟生活在亚热带气候中瘴气弥漫的沼泽地带的那些懒散成性的上流人显得大不相同。

凡是他认为有用的东西他就学,其它的一概不予考虑。他发现所有这些南方风俗中最有用的就是打扑克,除了打扑克就是喝威士忌。他有三件宝,其中两件正是靠了他打牌和喝酒的天赋赢来的,一件是他的贴身男仆,另一件是他的庄园。他的第三件宝是他的妻子,而他认为得到这第三件宝全归功于上帝仁慈。

他的贴身男仆叫波克。乌黑油亮的皮肤,长得仪表堂堂。他还学有一手做工讲究的裁缝手艺。这个男仆是他跟圣西蒙岛一个庄园主通宵打扑克赢来的,那人打牌时虚张声势的架势倒不下于他,只是酒量不行,喝不惯新奥尔良红酒。尽管波克的原主人事后愿意出双倍价钱把他赎回去,杰拉尔德却死活不肯,因为他有了第一个奴隶正是他实现愿望迈出的第一步,再说这个奴隶还是“沿海一带最好的贴身男仆”呢。他一心想要当奴隶主和地主老爷。

他打定主意决不像詹姆斯和安德鲁那样,白天做生意,晚上还要在烛光下对着一串串账目。他深深地感到“生意人”在社会上总是名声不好,两个哥哥对此却感觉不到。杰拉尔德要做一个庄园主。当初在爱尔兰,在自己同胞一度拥有和苦苦寻求的土地上他曾当过佃农,如今他怀着深深的渴望,想要看见自己的土地在眼前绿油油地连绵不断。他一心一意地想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庄园、自己的马匹和自己的奴隶。在他离弃的爱尔兰,要置田产,有两重风险,一是苛捐杂税可以让人倾家荡产,二是随时都会被突然没收,而在这个新国家里就不存在这两重风险。但久而久之,他又看出雄心勃勃和将之付诸实现是两码事。佐治亚州沿海地区牢牢掌握在一个根深蒂固的贵族阶层手里,想获得自己想要的地皮简直是妄想。

后来,多亏天从人愿,加上他打牌的手气好,得到了一个庄园,他就把这庄园命名为塔拉庄园,并趁此机会离开了沿海地区,来到佐治亚州北部的高原。

那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天气炎热,他在萨凡纳一个酒吧里,听到邻座一个陌生人在谈话,他不由得侧耳细听。这个陌生人是萨凡纳当地人,到内地去了十二年刚刚回来。杰拉尔德来美国的前一年,印第安人把佐治亚州中部的一大片土地割让给了美国,州政府就发行了土地彩票,打算把这些土地分配给中彩票的人,这个人正巧中了奖,就到那儿办了一个庄园,但如今庄园房子烧了,他也厌倦了那个“倒霉的地方”,想把它脱手。

杰拉尔德一心想置办庄园,就托人介绍洽谈。当听到这人说佐治亚州北部挤满了南北卡罗来纳两州和弗吉尼亚州新来的人,他不由动了心。杰拉尔德在萨凡纳住久了,深知沿海地区的人的想法——总认为州的内地都是边远地区,林子里到处潜藏着印第安人。他在奥哈拉兄弟商店办事时曾去过奥古斯塔,那地方在萨凡纳河上游一百英里处,他还深入过其西面的一些古镇。他知道那儿和沿海一样,局势都很稳定。但照这陌生人的说法,他的庄园却在萨凡纳西北二百五十英里的内地,就在查塔霍奇河以南不远处。杰拉尔德知道那条河以北的土地还在印第安人柴罗基族手里。因此当听到陌生人嘲笑外界有关印第安人骚扰的传说,大谈这片新地方的城镇如何欣欣向荣,庄园如何兴旺时,他竟大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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