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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真弄不懂为什么他一喝酒就老是要去跳围栏,”她想,“去年他就是在这儿摔破膝盖的。本以为他会学乖了。尤其是他还对妈妈起过誓,保证再也不跳了呢。”

斯佳丽对父亲并不畏惧,她觉得比起妹妹来,父亲更像她的同龄人,因为他瞒着妻子跳围栏就感到孩子般的得意、做了坏事的欢欣,这倒是跟她骗过黑妈妈时感到的乐趣如出一辙。她站起身来看着他。

那匹大马跑近围栏,打起精神,身轻如燕,稍一用力就一跃而起,他在马上热烈欢呼着,在空中挥舞着短柄马鞭,拳曲的白发在脑后飘拂着。杰拉尔德并没看见树荫下的女儿,他在路上勒住缰绳,拍拍马脖子表示赞赏。

“县里没一匹马赶得上你,州里也没有。”他自豪地对马说,尽管他在美国已有三十九个年头了,说话仍带有米斯郡的土音。随后他匆匆理了理头发,整了整镶褶边的衬衫,又把滑到耳朵后去的领带打好。斯佳丽知道他在这儿匆匆打扮是为了在妻子面前装出一副斯文样,像是正经八百地骑马从拜访了的邻居处回来。这正好给了她一个极好的机会,用不着流露自己的真正目的,打开话头再说。

她放声大笑。果然不出她所料,这笑声让杰拉尔德吓了一跳。定神一看,认出是她,他红润的脸上才现出虽不好意思但并不服气的神情。他好不容易才下了马,因为他的膝盖已经僵硬了。他一边把缰绳搭在臂上,一边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她走来。

“喂,丫头,”他拧拧她的脸蛋说,“原来你像上星期你妹妹苏埃伦那样在暗中监视我,你要到你妈那儿去告发我吧?”

他那沙哑的男低音虽含着愤怒,但也有点哄骗的口吻。斯佳丽一边伸手去替他整领带,一边开玩笑地啧啧舌头。他喷到她脸上的气息有股浓烈的波旁威士忌夹杂着一丝薄荷的气味。他身上还有嚼烟味、光滑的皮革味和马的气味——这股混合气味老是使她联想到父亲,如果别的男人有这股气味,出于本能她也会喜欢。

“不,爸,我可不像苏埃伦那样喜欢搬弄是非。”她向他保证道,说着站在一边,装出有见识的样子打量着他整理过的穿着打扮。

杰拉尔德个子不高,只有五英尺多一点,但腰圆体壮,脖子也粗,因此他坐着时,陌生人看外表还会以为他是个大高个儿呢。他那极粗壮的身躯下是结实的短腿,老是穿着最上等的皮靴,而且老是两腿叉开站着,像个装模作样的小孩。多数身材矮小的人认真起来都有点荒唐。但在场院里矮脚鸡是受尊敬的,杰拉尔德的情况也是如此。没谁敢冒冒失失地把杰拉尔德当个可笑的小个子看待。

他年已花甲,一头鬈发满是银丝,但那张精明的脸上却没有皱纹。一双严厉的小蓝眼睛还很年轻,无忧无虑,充满青春活力。他除了在打扑克时要考虑拿几张牌外,其它问题是从来不动脑筋的。他的脸是地道的爱尔兰人的脸,这种脸在他离开已久的祖国随处可见——圆溜溜、红通通、短鼻子、大嘴巴,虎虎生威。

杰拉尔德性格虽然火暴,心肠倒很软。他看不得谁打骂奴隶,不管那人多么该打该骂,也听不得小猫叫,听不得孩子哭。但他最怕别人看破他这个弱点。凡是见到他的人要不了五分钟就会发现他是个好心肠的人,这点他并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了,那他就会觉得太没面子了。因为他喜欢自己扯起嗓子发号施令时人人都战战兢兢,听从命令。他从来没想到过实际上庄园里大家只听从一个声音——他妻子埃伦那温柔的声音。这秘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上自埃伦下到最笨的干农活的黑奴,都暗暗串通一气,出于好意让他相信他的话就是法律。

斯佳丽对他的脾气和吼声是最不在意的。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他的三个儿子都已经葬在家族墓地里了,他知道今后再也不会有儿子了,所以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个习惯,有话从不瞒她,这点是她最感到高兴的。与妹妹相比她更像父亲。卡丽恩原名卡罗琳·艾琳,生来柔弱、多愁善感,而教名苏珊·埃莉诺的苏埃伦又自命不凡,雍容华贵。

另外,斯佳丽和父亲之间还有一个不成文的协议。如果她不想绕半英里的路走大门,而偏去爬围栏,或者跟男朋友在前面台阶上坐得太晚被父亲撞见,他可以私下里狠狠训斥她,但不会告诉母亲或黑妈妈。如果斯佳丽发现父亲对妻子庄严地起过誓后还骑马跳围栏,或者,又从县里的流言蜚语中听到他打扑克输了多少钱,晚餐时她也会保持沉默,决不像苏埃伦那样故作憨傻。斯佳丽和父亲相互庄严地保证过,决不把这些事告诉母亲,否则只会伤她的心,让她担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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