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

莫泊桑中短篇小说[电子书]

“‘是的,夫人。’

“‘是位女士?’

“‘是的,夫人。’

“‘是尊夫人吧?’

“‘是位女友。’

“‘爱一位女友可以像爱妻子一样,感情没有法律一说。’

“‘是这样,夫人。’

“我们一起离开那儿,她偎着我,从墓地出来的路上我几乎是架着她走的。我们走出墓地的时候,她已经是柔弱无力,只是喃喃说道:

“‘我觉得快支撑不住了。’

“‘要不要去什么地方吃点东西?’

“‘好吧,先生。’

“我看到一家餐馆,像这种餐馆都是死者的亲友过来大吃一顿,庆贺祭奠完毕的好地方。我请她喝了一杯热茶,她好像振作了起来。嘴唇上影影绰绰掠过一丝微笑,她给我讲起她自己来。确实凄惨,非常凄惨,一个人孤苦伶仃,家中日夜形单影只,身边没有任何人来听她倾吐衷情,畅叙信念,促膝谈心。

“她的神情确像是披心相见,说出来的话也都是情真意切,我听了感触甚深。她年正青春,大概二十上下。我说了几句恭维的客气话,她听了落落大方并未假作清高。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提议叫辆出租马车送她回家,她满口答应了。上了马车我们身靠身肩挨肩地坐在一起,两人身上的热气透过衣衫交融到一起,千真万确,人世上撩拨心扉的莫过于此情此景。

“马车到了她家楼门口停下,她柔声说道:‘我家住5楼,我觉得都没有力气一个人爬这楼梯。您对我真好,能不能有劳您搀我上楼回家?’

“我急忙答应。她喘着气慢慢上楼,到了她家门前,她又说道:

“‘请进去稍坐片刻,我得好好致谢。’

“我进了屋,这没有什么说的。

“屋里很简朴,甚至有点四壁萧然的样子,不过收拾得简洁而整齐。

“我们在一张不大的长沙发上肩靠肩坐下,她又一次对我说如何孤寂。

“她拉响绳铃喊女仆过来给我端饮料,但是女仆没有过来。我不禁感到高兴,心想这女仆大概得到明天早上才来,这是大家所说的钟点工。

“她已经摘掉了帽子,真是柔情绰态,一双明媚的眼睛直盯着我看,这眼睛晶莹发亮,凝神专注,我顿生一种势不可挡的欲望,最终屈服了。我一把搂住她,她蓦地垂下眼帘,我贴在上面吻……吻了又吻……吻了又吻……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吻了多少次。

“她挣扎着想把我推开,一个劲儿地说:

“‘行了……行了……行了。’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在类似此时此刻的情况下,‘行了’至少有两层意思。为了不让她再说话,我吻完她眼睛再吻嘴,按我的意思给这‘行了’作定论。她没有怎么反抗,当我们如此玷辱牺牲于东京湾的上尉之后,我们相对望了一眼,只见她一副柔心弱骨,脉脉含情,百依百顺的模样,我顷刻安下心来。

“我不禁潇洒雅致地献起殷情,既热情飘逸,又额手称庆。大约又叙谈了一个钟头,我问她:

“‘您在什么地方用饭?’

“‘在附近的一家小餐馆。’

“‘单独一个人吗?’

“‘可不。’

“‘能跟我一起吃饭吗?’

“‘去哪儿呢?’

“‘去林荫大道找一家好的餐馆。’

“她有点犹豫不决,我就再三请她,她答应了,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实在太……苦闷了。’接着她又说:‘我得换一条颜色浅一点的连衣裙。’

“她进了她的卧室。

“她一身半孝服从卧室出来,真是小巧玲珑,秀雅妩媚,上下一身灰色打扮,非常简单素净,显然这身打扮一半像是去墓地凭吊,一半像是进城走走。

“晚饭的气氛很亲切,她喝了香槟,精神振作了起来,很有生气,我送她回家。

“这份在墓地结下的私情保持了将近3个星期,但是什么好事都有腻的时候,尤其是女人,我最终借口有事非去外地不可把她甩了。我走的时候落落大方,她也一再向我表示感谢,还要我答应,甚至要我起誓,回来后再去找她,因为她好像真的有点舍不得我了。

“我又去别的地方追逐情和爱,差不多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也曾想再去会会这位情意绵绵的小寡妇,但也没有想到非去不可的程度,然而我心里真的忘不掉她……我总在思量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中萦绕,像是一个不解之谜,或者是一个心理学上的什么问题,又像是那种怎么绞尽脑汁也解不开的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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