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两人都没有吭声回答，一个带口音、说话喉音很重的人在外面大声喊了起来：

“开门！”

一阵死寂后，那带口音的声音又喊了起来：

“开门，要不就砸门了！”

这时贝尔蒂娜把挂在壁炉上面的那把手枪塞到裙子下，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然后问：

“你们是什么人？”

那声音回答说：

“我们是那一天来过的小分队。”

年轻女人接着又问：

“你们想干什么？”

“今天早上我和我的小分队在林子里迷路了，快开门，要不我就砸门了！”

护林女人没有办法，急忙把门闩拉开，打开沉甸甸的门扇，看到半明不暗的雪地里站着6个人，正是前天来过的那6个普鲁士士兵。她疾言厉色地说：

“这个时候你们来干什么？”

士官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我迷路了，完全迷路了，这房子我还认得。从早上起我什么也没有吃，我们小分队都没有吃东西。”

贝尔蒂娜赶紧说：

“可今天晚上就我和我妈在家。”

那大兵看样子像是个老实人，回答说：

“不要紧，我不会伤害你们，不过您得给我们弄饭吃，我们又饿又累都快垮了。”

护林女人朝后退了一步。

“进来吧。”她说道。

他们进了屋，身上沾满了雪，钢盔上顶着一层像奶油白沫一样的东西，一个个都像是涂了一层烤蛋白的大蛋糕，他们又都显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年轻女人用手指了指大桌子两边摆着的凳子：

“坐下吧，”她说道，“我给你们做浓汤，你们这样子真的是累坏了。”

说完，她把门闩拉上。

她往锅里加水，又一次在锅里放上黄油和土豆，接着把壁炉上面挂着的肥肉取下，割了一半放汤里。

那6个人饿得馋相毕露，目不转睛地看她干活。他们把步枪和钢盔都放到一个角上，像坐在课桌前的孩子一样，安安分分地等着。

老妈妈又纺起线来，惊慌不安的眼睛时刻不停地朝这拨侵略军望去。屋子里一片岑寂，只听得纺车轻轻地吱吱叫，柴火哔剥发响，烧热的锅里传出嘶嘶的水声。

可是突然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声音，他们吓得直哆嗦，这声音像是从门底下钻进来的嘶哑的喘气声，像是什么野兽的喘气声，浊声浊气。

德国士官噌地一下蹿到步枪前面，护林女人一把拦住他，微微笑了起来。

“是狼，”她说，“这些狼跟你们一样，也在转悠，它们也饿了。”

这家伙疑神疑鬼，定要看个明白，门一打开他就看到两只灰不溜秋的野兽迈着大步急匆匆逃走了。

他回过身坐下，嗫嚅说道：

“真没有想到。”

他只等汤快点做好。

吃汤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是狼吞虎咽，嘴都咧到了耳朵根，恨不得一口再多吃点，眼睛瞪圆了，嘴也张圆了，喉咙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活像檐槽里的汩汩流水声。

母女两人默不作声，静静看着那一把把红颜色的大胡子敏捷地抬上落下，一块块土豆好像掉进这些乱舞乱动的杂毛丛中顷刻不见了。

他们又渴了，护林女人只得去地窖取苹果酒。她在那儿呆了好一会儿，地窖不大，上面是拱顶，据说在大革命的时候这儿做过监狱，还做过秘密藏人的地方。进地窖有一座狭窄的转梯，出口就在厨房尽里头，上面盖了一块活板。

贝尔蒂娜从地窖上来的时候，脸上笑吟吟的，但她只是暗自一个人在笑，神情狡黠诡谲。她把拿来的一罐苹果酒给了那些德国人。

然后她和母亲在厨房的另一端吃饭。

大兵吃饱喝足，6个人围着桌子打瞌睡，时不时地哪个人的脑门砰地一下撞到桌子上，这人蓦地清醒，直直地挺起身子。

贝尔蒂娜对士官说：

“你们就在壁炉前面睡吧，真的，这地方足够睡6个人。我上楼到我房间同我妈睡。”

母女两人上了楼，清清楚楚听见她们把门关好上了锁，又走动了一会儿，接着再没有什么声音了。

那几个普鲁士人就在石板地上躺下，脚冲着火，大衣卷成捆当枕头，不一会儿6个人都打起了呼噜，6个人的调子各不相同，有的尖声尖气，有的却是粗声大气，不过全都响个不停，声声都是那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