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艰辛得来安乐窝

“就是有点臭味，”我说，“但是保暖，可以蔽风挡雪。”

我们在验收已完工的海豹皮屋顶。

“不好看，但实用，而实用是主要的。”我继续说，渴望她的赞美。

她鼓掌喝彩，宣布她高兴极了。

“可惜里面很黑。”她过了一会儿说道，肩头一缩，微颤一下。

“修墙时，你就该提议修个窗户，”我说，“屋子是给你做的，你应该想到要个窗户。”

“可是你知道，越显眼的东西，我越看不见，”她微笑道，“而且你随时都可以打一个洞。”

“这倒是真的，我没想到，”我摇头晃脑，“不过你想到过通知店家送窗玻璃来没有？只需要给公司打个电话就行了，Red 4451，我想是这个电话，告诉他们你需要的玻璃的规格尺寸。”

“这意思就是……”她嘟囔着。

“不能有窗。”

小屋阴暗丑陋，在文明世界，除了猪窝，任何高等动物的窝都比它有格调；但对于饱受无篷船磨难的我们，可是个安乐窝。我们用塞缝棉做芯子点燃海豹油，举行了新居落成典礼，然后又开始打海豹，储备过冬用的肉，再修第二间屋。现在已很简单，早上出发，中午小艇回来，艇上就满是海豹了，而且，在我修房时，美谛就试着用海豹脂肪熬油，用它保持微火在架子上烤肉。我听说过大草原的肉干，可我们切成薄片的海豹肉在那烟上也熏得很可口。

造第二间房轻松多了，它靠着第一间，只需三面墙。但那仍是累活，全是很累的活。美谛和我从早忙到晚，筋疲力尽，全身僵硬地穿进被窝，马上睡了过去，如野兽般的沉睡，但美谛却宣称她从未睡得如此舒坦、自然。我也是这样。但她娇嫩得像一朵百合花，我担心她会累坏。她经常在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后，四仰八叉地躺到沙地上，以此复元。然后重又站了起来，投入苦役中。那力量从何而来？或许是从大地之母身上汲取了力量。

“想想冬闲吧，”她回答我的劝告，“嗨，那时我还想有活干呢。”

我的小屋“喜封金顶”，我们举行了新屋落成典礼。那是个黄昏，狂风暴雨已肆虐了三天。风从东南风转成了西北风，正对我们。外海湾的滩头，涛声阵阵，而陆地环抱的内海湾里，风浪也不小。没有巨岩的遮挡，急风便在小屋上呜咽着，刮得我提心吊胆，生怕墙壁会垮了下来。我原以为屋顶绷得会像一面巨鼓，可风一刮，它凸凹着；墙壁上的用青苔塞住的缝隙，塞得并不如美谛所预想的结实，现在灌进风来，但海豹油灯却光环灿烂，让我们感到温暖、安舒。

那是个欢快之夜，我俩一致认为，这是拼命三郎岛从未有过的庆典。我们心情轻松，静待严冬的到来，我们已准备好了。我们只关注一件事：海豹何时会去南方遨游。风暴我们已不在乎了。我们住得干爽温暖，让狂风暴雨在屋外徒唤奈何吧，我们有着青苔铺就的最柔软、最奢华的床垫。那是美谛的创造发明，所有的青苔都是她不辞辛苦收集来的。那是我睡在青苔床垫上的第一夜呀。这是她为我做的，我定会香梦沉酣。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又转过身，看着我，眼里涌出一股股梦幻，说：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已经来了，我感到了。有什么东西来了，正向我们而来。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来了。”

“好，还是坏？”我问。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它在那儿的什么地方。”

她指向狂风吹来的远方海洋。

“这儿是个迎风的海岸，”我笑了，“在这样的风雨夜，我肯定愿意呆在这儿，而不是在来这儿的路上。”

“你没害怕吗？”我前去为她开门时问。

她的眼勇敢地望着我的眼。

“你觉得身体好吗？完全好吗？”

“再好没有了。”她回答。

她离开之前，我们又谈了一会儿。然后我说：

“晚安，小美。”

“晚安，书呆子。”她说。

我们直呼小名、绰号，脱口而出，一如天然。那一刻，我本可以伸手把她揽到怀中。我们的两人世界里，我当然能那么做，但当时，我并没有那么做。我独自留在小屋里。我俩之间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牵挂或默契。我的心欢快地、猛烈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