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达尔驾舟破浪向前,要把道拉救上陆地。这时阿马尔也怒气冲冲地赶来了,他射出一支灰色翎箭,嗖的一声中了你的心房,哦,阿林达尔呀,我的儿子!歹徒埃拉特倒没有死,你却为他送了命,船到岸边,他也倒了下来,气绝身亡。哦,道拉!你的脚边流着你兄长的鲜血,你呀,悲痛欲绝!
巨浪击破了小船。阿马尔纵身跳进大海,为的是去救道拉,还是自作了断?山上刮来一阵狂风,海上波涛汹涌。阿马尔沉入海底,再也没有上来。
独自一人,我站在海水击拍的岩石上,听到我女儿的哀号。她呼天唤地,喊声不断,可是她父亲却无法救她上岸。我在岸边站了通宵,在朦胧的月色中望着她,整夜都听到她的呼喊。狂风在呼号,暴雨拍打着山坡。黎明到来之前,她的声音就已经十分虚弱。她去了,像晚风消失在崖石上的草丛中,她死了,心里怀着多大的悲痛,剩下的就我阿明一人,孤苦伶仃!我在战场上的威风已经失去,在女人中的骄傲也荡然无存。
每当山上的暴风雨来到,每当北风掀起巨浪,我就坐在喧嚣激荡的岸上,望着那块可怕的崖石。在月亮西沉时,我常常看见我儿女的幽灵,在朦胧中,他们时隐时现,相处和睦,一起游荡,但都显得无限的悲伤。
绿蒂的眼里涌出一股汩汩的泪水,冲泄了她心头的压抑。但她这一哭,维特却念不下去了。他扔下诗稿,抓住她的手,痛苦的眼泪潸潸而下。绿蒂倚在另一只手上,用手帕掩住自己的眼睛。两人都非常激动。他们从这些高尚人物的遭遇中体会到了自己的不幸,他们有着同样的感受,他们的眼泪在一起交融。维特的嘴唇和眼睛,在绿蒂的手臂上灼燃;她全身起了一阵寒战,她想要离开,但是痛苦和同情像铅一样压在她心上,她的神经像是麻痹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好让自己的神志恢复清醒,她抽泣着,求他继续读下去,她恳求时的声音非常动人,宛如来自上天之声!维特浑身颤抖,他的心像要爆炸似的,他拿起诗稿,时断时续地念道:
春风呀,你为何把我唤醒?你柔情缱绻地将我爱抚,并对我说:我要以天上的甘霖将你滋润!但是我凋谢的时日已近,暴风雨即将来临,它将把我吹打得枝叶飘零!明天那位旅人将会来到,他曾见过我年轻时美丽的面容,他的眼睛将在原野上四处把我寻找,但无法将我找到。
这些词句的重量全部落在了这个不幸的人的身上。他完全绝望了。一下跪倒在绿蒂面前,抓着她的两只手,把它们先压在自己的眼睛上,再按在自己的额头上,她好像感觉到他灵魂中有个可怕的盘算正在飞升。她的神志昏乱了,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脯上,她心情忧郁而又深受感动,她向他俯下身来,两人灼燃的面颊偎依在一起。在他们心里世界已经消失了,他紧紧把她搂住,将她贴在自己胸口上,并在她颤抖的、咕嗫的嘴唇上印以无数个狂吻。——“维特!”她声音窒息地喊道,同时向一边转过脸去,“维特!”她那娇弱的手把他的胸脯从自己的胸上推开;“维特!”她叫道,冷静的声音里流露着高尚的感情。——他没有反抗,把搂着她的手放开,茫然失措地跪在她面前。——她站了起来,心里又怕又乱,又爱又怒,浑身颤抖,说:“这是最后一次!维特!您不要再见我了。”说完,她以充满爱意的目光朝这位不幸的人好好看了看,便奔到隔壁房间,锁上了门。——维特向她伸开双臂,但没敢拦住她。他躺在地上,头枕沙发,用这个姿势躺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听见有什么声响他才清醒过来。那是女仆进来收拾桌子,准备开饭了。他在屋里踱来踱去,后来发现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便到隔壁房门前,低声唤道:“绿蒂!绿蒂!只再说一句话!说一声‘永别’!”——她没有出声。——他等着,央求着,等着;后来,他只好离开,走时他喊道:“别了,绿蒂!永别了!”
他来到城门口,守卫已经认识他了,一声没说就让他出了城。这时风雪交加,将近十一点他才重新敲响寓所的门。维特进屋时,他的仆人发现主人头上的帽子没有了。仆人没敢多嘴,就帮他脱下衣服,他全身都湿透了。后来有人在一块从山头高坡俯临狭谷的崖石上发现了他的帽子。在那么黑暗的雨雪之夜,他居然攀上了这块悬崖而没有摔下去,真有点不可思议。
他躺上床,睡了很久。第二天早晨,仆人听到主人叫唤,给他送去咖啡时,发现他正在写信。他在给绿蒂的信上又写了以下的几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