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啦,”姨奶奶马上说道,“货真价实地做生意,这只会让伦敦的商人不痛快。”
我不冒险去反对这说法,但我吃得很多。姨奶奶见我这样也非常满意。餐桌收拾干净后,珍妮为她挽好头发,戴上睡帽——这是顶格外精心设计的睡帽,我姨奶奶说是“以防火警”,把她的长袍折到膝盖上,这是她就寝前取暖的一贯前奏。于是,按从不能有丝毫变动的一种规则,我为她调好一杯热腾腾的兑水的酒,摆上一片切成细长条的烤面包。这一切准备好后,就只剩下我俩来消磨这夜晚了。姨奶奶坐在我对面喝酒和水;每吃一口烤面包前都将揪下的烤面包在酒水里沾沾。睡帽的绉边把她脸团团围住,她慈祥地看着我。
“嘿,特洛,”她开始说道,“你觉得那个做代诉人的计划怎么样?你想过没有?”
“我想了很多,我亲爱的姨奶奶,我也和斯梯福兹好好谈过了。我的确喜欢这计划。它好中我意。”
“好!”姨奶奶说道,“这可真让人高兴!”
“我只有一个困难,姨奶奶。”
“只管说吧,特洛。”她忙说道。
“嗯,我想问问,姨奶奶,据我所知,这是种名额受限的职业。我投身于它要不要用很多钱呢?”
“为了你签约学习,”姨奶奶答道,“要恰好一千镑。”
“喏,我亲爱的姨奶奶,”我把椅子朝她挪了点说道,“就是这点让我不安。这可是一大笔钱呀。你已经为我受教育花费了许多,而且在各方面都尽可能好好照顾我。你已经成了慷慨的典型。一定有一些既可出息又毋需破费什么的路可行,只要有决心,吃得苦,也可以有发达的希望。你不认为去试试那些方法更好吗?你能肯定你出得起那么多钱,而且这么用是对的吗?我真希望你,我的第二个母亲,能好好想想。你能肯定吗?”
姨奶奶把正在吃的那面包吃下,不断打量我,然后把杯子放到火炉架上,把手交叉放在卷起的长袍下摆上,如是答道:
“特洛,我的孩子,如果我平生有什么目的,那就是要尽力使你成为一个善良、明理、快乐的人。我一心这么做——狄克也是这样做的。我真希望我所认识的人听听狄克就这问题所说的话。他这番话精明得令人吃惊。可是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人有多聪明!”
她停了一下,把我的手放到她的两手中,又继续说道:
“特洛,回忆往事是没什么益处的,除非对现在有什么作用。也许我和你那可怜的父亲应当成为更好的朋友。也许,就是你的姐姐贝西·特洛伍德令我失望后,我也仍应和你那可怜的娃娃母亲成为更好的朋友。当你满身灰土,以一个疲于奔命的逃跑出走的孩子那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时,也许我就那么想了。从那时起直到现在,特洛,你永远是我的一种光荣,一种骄傲,一种快乐。我对我的财产没什么别的想法,至少,”——我吃惊的是,她说到这儿时显得迟疑、惶惑,“至少,没有,我对我的财产没有什么别的主张——你是我领养的孩子。在我这把年纪,只要你是一个有仁慈爱心的孩子,能容忍我的古怪想法;对一个正当年时没得到应有的快乐和安慰的老太婆,你所能做的可比那老太婆能为你做的要多了。”
这还是第一次我听到姨奶奶讲她的过去。她想到过去却又放得下的镇静态度让人感到她的大度,正是这种大度使我对她更加敬重爱慕了。
“现在我们一致了,也都彼此了解了,特洛,”姨奶奶说道,“我们就不必再谈这个了。吻我一下吧,明天吃过早饭后我们去博士院。”
在就寝前,我们在火炉前谈了很久。我的卧室和姨奶奶的卧室在同一层楼上。那天晚上,她一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车或运菜车的声音,就去敲我的门,并问“你听见救火车了吗?”所以我不免受到些儿惊扰,但在早晨将近时,她睡得安稳些了,也让我睡得安稳了。
近中午时,我们动身去博士院里的斯宾罗——约金斯事务所。关于伦敦,姨奶奶另持有一种概括性意见,即她见到的每个人都是扒手。所以她把钱袋交给我替她拿,钱袋里有十几个尼和些银币。
在舰船街的一家玩具店前我们停留了一下,看圣丹斯坦教堂的木头巨人敲钟——我们算好了时间去的,就是为了看他们在十二点钟时敲钟——然后我们去拉盖特山和圣保罗教堂。经过拉盖特山时,我发现姨奶奶大大加快了步子,显得神色慌张。同时,我还看到一个表情阴沉、衣衫不整的汉子(他曾在我们前边一点停下来看我们)走来跟在我们后面,近得可以挨到她。
“特洛!我亲爱的特洛!”姨奶奶抓住我的胳膊惊恐万分地低声叫道,“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别慌,”我说道,“没什么好怕的。走进一家商店去,我马上把这家伙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