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把手放在我肩上,然后从他桌里拿出笛子和几本书,把钥匙留在桌里给他的后任,就夹着那些财产走出了学校。于是,克里克尔先生通过屯哥发表了一篇演说,他在演说中感谢斯梯福兹,因为后者保住了(或许太强烈了点)萨伦学校的独立和尊严;他用和斯梯福兹握手来结束了演说,而我们则喝彩三声——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我猜想是为了斯梯福兹吧,我热情地参予了喝彩,虽说我心里仍很难过。然后,克里克尔先生因为发现特拉德尔为了梅尔先生离去不但不喝彩反而哭泣,就把他揍了一顿。再然后,克里克尔先生就回他的沙发,或床,或他原来呆的别的什么玩艺上去了。
现在,就剩下我们学生自己在那里了,我记得我们当时很茫然地面面相觑。我自己由于与刚发生的事有关而感到内疚后悔,要不是怕不时看看我的斯梯福兹会说我不讲交情,我真会忍不住也哭起来;可我表示了我的痛苦后,他会很不高兴的,我只好忍住。他很生特拉德尔的气,说特拉德尔挨了揍他快活。
可怜的特拉德尔已不再把头趴在桌上了,现在他正像平常宣泄自己时那样做——画了一大堆骷髅。他说他并不在意自己,梅尔先生受了不公正的对待。
“谁不公正地对待他?你这个小妞?”斯梯福兹说。
“当然是你呀。”特拉德尔答道。
“我做了什么呀?”斯梯福兹说。
“你做了什么?”特拉德尔反问道,“伤了他感情,弄掉了他的位置。”
“他的感情!”斯梯福兹轻蔑地重复道,“他的感情没多久就会复原的,我可以担保。他的感情可不像你的,特拉德尔小姐。说到他的位置——那很要紧,是不是?——难道你以为我不会写信叫家里给他些钱吗,妞妞?”
我们认为斯梯福兹这么想是高尚的。他的母亲是一个很有钱的寡妇,据说无论他向她提什么要求,她几乎都办到。看到特拉德尔被这么反击,我们都高兴极了,并把斯梯福兹推崇得上了天,尤其当他居然肯告诉我们,说这么做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好时;他无私地这样做,让我们得到了极大的恩惠。
可我必须说,那天晚上我在暗中讲故事时,梅尔先生的笛声好像不止一次在我耳边凄凄凉凉地响起;当斯梯福兹终于乏了而我也躺下时,我想象那笛子正在什么地方如此凄楚地被吹响,我难过极了。
不久,我由于被斯梯福兹吸引而忘了梅尔先生。在新教员还没找到之前,斯梯福兹代他的一些课,斯梯福兹连书也不用,完全是轻轻松松玩耍一样(我觉得他什么都记得)。新教员来自一个拉丁语学校,在上任前,一天在客厅吃饭时被介绍与斯梯福兹相识。斯梯福兹对他予以很高评价。对我们说他是一块“砖头”。虽说我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学位,但我因此非常尊敬他;虽说他从没像梅尔先生那样为我——并不是说我算什么了不起的人——费过什么心血,我对他的高深学问从没有过半点怀疑。
在那半年的日常生活中,只有另一件事给我留下的印象至今没忘。为了很多理由我不能忘记它。
一天下午,我们都被整治到昏头转向的地步了,克里克尔先生还狠狠地向四周出击。就在这时,屯哥进来了,用他一贯的粗嗓门叫道:“有人找科波菲尔!”
“来人是谁,把他们带到哪间屋去。”他就这些和克里克尔先生交谈了几句;然后——照惯例,在叫到我名字时我就起立了并吓得战战兢兢——我就被告之先从后面楼梯走去换件干净的衣,再去饭厅。我怀着我那小小年纪还从未有过的紧张执行这命令,走到客厅门口时,我突然想到或许是母亲来了——在那之前,我一直想来者是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在开门之前,我缩回手,停下哭了一小会。
开始,我没看到任何人,却感到门后有推力。我向门后一看,吃惊地看到了皮果提先生和汉姆。他们紧贴墙站着,向我脱帽致意。我不禁大笑,不过我这样笑更多的原因乃是看到了他们而快乐,而不只是被他们做出的样子逗笑的。我们很亲热地握手;我笑啊,笑啊,直到我拿出小手帕来擦眼睛。
皮果提先生(我记得,在那次来访期间,他的嘴就没合拢过)见我那样做便表现出十分关心,他用胳膊推推汉姆,要后者说点什么。
“高兴起来,卫少爷!”汉姆用他那种傻乎乎的方式说,“天哪,你长了好多!”
“我长了吗?”我擦着眼睛问。我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哭,不过一看见老朋友我就要哭。
“长了吗,卫少爷?他可不是长了吗!”汉姆说。
“可不是长了!”皮果提先生说。
他俩相对大笑,这下弄得我也又笑开了。于是我们又一起大笑,一直笑到我又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