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默德斯通小姐没半分灵活之气,但在起床这点上她算得上是只云雀。在家里其他人都没醒来时她就起床了(现在我还相信她这么是要找那个男人)。皮果提个人的见解是:她连睡觉也睁着一只眼。可我不能同意这说法,因为我听到这话后就亲身试过,发现根本不可能。
她到后的次日早上,鸡叫时她就起床并摇响了铃。我母亲下楼来吃早餐并准备沏茶时,默德斯通小姐朝她颊上啄了一下(那是她最接近亲吻的表示了)并说:
“哦,克拉拉,我亲爱的,你知道,我来这儿是想尽我所能地使你从麻烦中解脱出来。你太漂亮,也太没头脑,”——我母亲脸一下红了,但仍然笑着,好像并不讨厌这种说法——“不应该把我能分担的责任推在你身上。如果你听话,把你的钥匙都交给我,我亲爱的,以后这一切都由我来料理。”
那以后,默德斯通小姐白天就把那些钥匙放进她那个小囚牢里,晚上就放在她枕头下,我母亲和我一样再也没碰过它们。
对于主权完全丧失这点,我母亲也并非没有表示过一点抗议。一天夜晚,默德斯通小姐向她弟弟提出了一项家务的计划,他表示同意。这时,我母亲突然哭了起来,并说她以为也许会和她商量一下的。
“克拉拉!”默德斯通先生严厉地说,“克拉拉!我真弄不懂你。”
“哦,说弄不懂我真不错,爱德华!”母亲大声说,“你谈论坚定也真不错,可你自己并不愿意那么做。”
我可以说,坚定乃是默德斯通姐弟二人认为了不起的品格。如果当时有人要我来讲出我对这个词的理解,而我又可以说得出自己的见解的话,我可以把它看做是专横的别名,看做是一种他们俩都具有的那种阴暗傲慢的魔鬼气质的别名。那信条,我现在可以说的话,也就是这个。默德斯通先生是坚定的:在他的天地里,没人能像他默德斯通先生那样坚定;在他的世界里,别人都不能坚定,因为人人都得屈服于他的坚定。默德斯通小姐是个例外。她能坚定,但仅由于是亲戚,而且只能限于从属的程度。我母亲是另一种例外。她也能坚定,也必须坚定,但只能坚定地忍受他们的坚定,并坚定地相信世界上再没有别的坚定。
“这太让人难受了,”我母亲说,“这是在我自己的家里——”
“我自己的家?”默德斯通重复道,“克拉拉!”
“我们自己的家,我是说,”我母亲吞吞吐吐地说,显然是吓坏了——“我希望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爱德华——那就是在你自己的家里我竟不可能对家政说句话。我相信,在我们结婚前,我也把家务管理得很好。这是有证据的,”我妈妈哽咽着说,“问问皮果提吧,没人干涉时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爱德华,”默德斯通小姐说,“一切都到此为止吧。我明天就走。”
“珍·默德斯通,”她弟弟说,“安静下来!你怎么可以暗示你并不了解我的个性呢?”
“我能肯定,”我那可怜的母亲继续流着泪说道,这时她处于极可悲的劣势,“我并不是要人走。如果有任何人走,我都会很痛苦,很不快活。我要求的并不多。我并不是不近情理。我只是要求有时和我商量一下。我对帮助我的人十分感激,我只是要求有时能仅仅从形式上和我商量一下。有一次,因为我没经验而又孩子气,我还以为你为此很高兴,爱德华——我确信你那么说过——可现在,你似乎因此而恨我,你这么严厉。”
“爱德华,”默德斯通小姐又说,“一切都到此为止吧。我明天就走。”
“珍·默德斯通,”默德斯通先生大喝道,“你安静下来,好吗?你怎么这样?”
默德斯通小姐从她囚牢似的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并把它举到眼前。
“克拉拉,”他看着我母亲继续说,“你让我吃惊!你让我意外!是的,娶一个没有经验和心计的人,塑造她的个性,并在其中加入必需量的坚定和决断,我曾为我这种想法感到满意。可是,当珍·默德斯通这么好心地来尽力帮助我时,当她为了我而把自己放在一个管家的地位上时,当她因此竟得到一种卑劣的回报时——”
“哦,求你,求你,爱德华,”我母亲叫道,“别指责我忘恩负义,我能肯定,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从没人说我是的。我有许多过失,但决不是那种人。哦,别那样,我亲爱的!”
“当珍·默德斯通得到,我得说,”等我母亲已经不吭声了,他又继续说,“那样一种卑劣的回报时,我感到心寒,我感到我的想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