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的流行话语被口口相传,这句话来自一出戏中的“高芦”——一个既有高卢人的意思又有公鸡意思的词——“他唱呀唱,一唱唱到唤醒了高卢人。”人们说笑着,但是很快,笑声让位给了惧怕。可怕的谣言迅速蔓延到整个城市,并且越传越可怕。达官贵人们忧心忡忡。没有人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想法。人们停止了寒暄,害怕表达希望和愿景,甚至几乎不敢思考和感觉。
与此同时,他却只为了艺术,戏剧和歌唱而活。他沉溺在新的乐器实验和一只在帕拉丁宫里试用的风琴上。他既不能认真思考,也不能做出有意义的行动,在小孩子似的荒诞想象里,他抱定了新的演出和音乐会的长期计划会避开危险的认知。与发兵和布置防范措施相反,他担心的是最恰当地表述此刻的恐怖的精确词汇。
那些离他最近的人开始失去了理智,有的人绝望的摊开手。有的人认为他只是在用装模作样和朗诵诗歌来压抑自己的恐惧,用他自己的幻想遮住自己和别人的眼睛,好使他不用非去看真相不可。他的脑子里每天都冒出几千个新鲜的计划。有时候他蹦起来,命令对叛军进行全面攻击,接着他又会把诗琴装满马车,把年轻的女奴武装起来,把她们打扮成亚马逊人(古希腊一民族,以女战士出名。)。
他决定要通过向士兵们歌唱终结高卢军团的叛乱。他已经看到了后续的发展:数以千计的叛乱军团士兵被他的美妙歌声所征服,他们热泪盈眶地向他涌去,他则哼唱着一首柔和的胜利之歌,带领他们走进一个罗马和他本人的黄金时代。
有时候他会突然叫嚷着“血,血”,宣称要放弃罗马的皇冠,在埃及做一个总督便心满意足了,又或者,回忆起算命师对他许诺下的耶路撒冷的王国。又或者,他会当自己是个吟游诗人,用自己的歌声和乐声挣取每天的面包,这种感性的想象比其他任何想象更能打动他。是的,他会在路上踯躅行走,从一座城市唱到另一座城市,被敬仰,被喜欢,而远方的民族对他礼遇有加,把他当作史上最伟大的史诗歌唱者,而不是作为他们的恺撒和这个世界的主人,向他致敬。
就这样,他发火,他唱歌,他敲打弹拨乐器,他改变计划;他重写诗歌;他改变了他和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的生活,把这样的生活变成了没头没脑的噩梦,既可怕又古怪;他把世界变成了一个包含自命不凡的词句,庸俗的诗行,呻吟,泪水和鲜血的大笑话。同时,危险的云朵在西方聚集,越来越厚,越来越暗。极限已经到达,杯子已经倒满。悲哀的闹剧即将结束。
在听说伽尔巴治下的西班牙加入到叛乱中时,他大发雷霆。他砸酒杯,翻桌子,厉声发出连赫里乌斯和波利忒提斯都不敢付诸实践的命令。他想立刻把罗马的所有高卢人统统杀光,城市再一次被烧成灰烬,所有的野兽都被放到了大街上,他自己的都城迁往亚历山大。
他觉得,没有什么比纯粹的见识和戏剧更朴素,更伟大,更震撼的了。但是他的那些绝对权力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就连他的旧日同伙现在也认为他疯了。
文德克斯的暴死似乎给了他喘息之机。高卢军团自身正在内讧,权力的天平向他倾斜过来。新的宴会,新的庆祝活动又出现了,新的死刑判决在集议场上发布,直到一个信差骑着一匹汗流如注的马从禁卫军的营帐中飞奔过来。罗马的守军在城里举起了叛军的旗帜,并且宣布伽尔巴是他们的皇帝。
信差到的时候,尼禄正在睡觉。守卫们晚上的时候还站在他的房间门外,可是当他叫喊他们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出现。宫殿中空空荡荡。只有个别的奴隶还在忙着搜刮手头可以搜刮的一切,这时,尼禄则在走廊里磕磕绊绊。看到他时,他们一哄而散,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宫殿间晃荡,害怕和绝望的叫喊声充斥在一个个殿堂里。
他的三个获释奴——法昂,斯波鲁斯和埃帕弗洛狄图斯——给他带去了他需要的帮助。他们催他逃命,他们告诉他,没有时间可浪费了,然而他还是沉浸在幻想和想象中不可自拔。他问,假如他穿上悔罪衣,向元老院发表演说会怎样?元老院会不会折服在他的口才和眼泪下?
“如果我使出所有的戏剧演说技巧,所有的学问,所有的表演天分,”他问到,“世上还会有谁无动于衷?”
他认为至少他会得到一个埃及总督的位子。
由于习惯了巴结逢迎和溜须拍马,这几个获释奴仍旧不敢纠正他;他们只是警告,说没等他到集议场,他就会被百姓们给撕裂了。他们还威胁说,如果他不立刻上马的话,他们也将离他而去。法昂觉得,他们可以让他在诺门塔那城门外,他这个获释奴的庄园里暂避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