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脑子理解不了,”佩特罗尼乌斯回击道,“那么用用你拐杖上的球结!”
恺撒的到来使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他和毕达哥拉斯刚一在他的包厢里做好,歌剧就开始了,但是达官贵人中没人对《金光》加以多少关注,因为他们想的全都是基隆。无聊的民众对演出发出嘘声,嚷嚷着对朝廷的侮辱之词,要看有熊的那一场演出。习惯了看到残酷和流血的他们就是为了看那场表演来的;要是没有曾许诺下的礼物和那个被判有罪的老头子,这场演出并不能把他们留在圆形露天竞技场里。
期待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两个竞技场伙计搬上来一个木头的十字架,十字架低得足够让一只暴躁的熊触到蒙冤者的胸口,接着,另两个伙计把基隆带上场,或者不如说把他给拖上了场,因为他腿上的骨头全都被打碎,他无法行走。他被扔到十字架上,并很快钉起来,快得让好奇的达官贵人门没能把他给看清楚。直到十字架被竖起来,并且在坑口上夯实后,他们的眼睛才落在他的身上。
没有几个人能在这个赤着身子的老人身上看出以前的基隆影子。在遭受完提盖里努斯下令对他施加的刑罚后,他的脸上没有留下一滴血色,惟有一块猩红色的血印凝结在他的白胡子上,那是从他嘴里把舌头拔出来的时候留下的。他的皮肤似乎透明了,所有的骨头都突了出来。他看起来更老了,几乎是老态龙钟。他那双锐利,饥饿和不安分的眼睛曾经总是闪烁着怨毒和怀疑的光芒,他那张惊恐、算计的面孔上总是透露忐忑不安的目光,现在,他挂着受痛但是却平和的,属于一个在睡梦中的人,或者某个死人脸上的那种微笑,没有任何害怕。也许这份自信和无忧的平静来自于他的记忆——记忆中,基督宽恕了在他旁边受十字架刑的那个窃贼。或者,也许他已经在内心中和慈悲之神侃侃而谈,告诉他,“主,我曾经常常像一只毒虫那样到处乱咬,但是我一辈子都是个吃不饱饭的叫花子,饿得半死,每个人都来踢我,我总是被人揍,被人踹,被人虐待和折磨。我贫穷困顿,主,我的一生没有一刻幸福的时光,现在他们又对我上了刑,把我钉在了十字架上。可是你不会否决我!你不会把我从你身边推开!你会在我死亡的那一刻接受我。”
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宁静谦和之态。没有人发笑。在这个受十字架刑的老人身上有一种气质,那气质是那么平静,那么柔和,他看着是那么衰朽,无力和软弱——而他的人性呼唤仁慈和同情的呐喊声又是那么大——人们开始扪心自问,问自己又没有意识到,怎么能有人对一个行将死去的人上刑并把他钉到十字架上呢?民众们沉默了。维斯提尼乌斯在达官贵人中左凑右凑,用被吓到的口气悄声说:“看到了吧?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其余的廷臣等着熊的出场,他们想让演出尽快结束。
终于,熊入场了,弓着背,脑袋左摇右晃,仿佛在思索或者寻找什么似的,看东西时候的眼白翻上。最后,那只熊看到了十字架和赤着身子的人体,它小跑靠近,立起后肢,接着又把熊掌收了回去,四肢着地。他蹲坐在十字架旁边的沙地上,发出咕噜噜和吼叫的声音,就像它的动物心性里灵光一现,残留的一丝同情心留给了这个人类。
角斗场杂役吆喝着刺激那头野兽,但是民众们却没吱声。与此同时,基隆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睛在一排排座位间寻找着,直到那一双眼睛定在了最高排座位间的某处。他呼吸地更急促了,他瘦骨嶙峋的胸脯又有了新的活力地起伏着,他的脸上出现了令人惊诧的变化。一抹难以用言词形容的快乐微笑点亮了他阴郁的面庞,通红的火光如阳光般映在他满是皱纹的额头上,他把脑袋往后靠,好把眼睛举向天空,两颗大大的,压抑不住的泪珠缓缓从他的脸颊上滚下。
接着他便死了。
忽然之间,一道深沉有力的声音从篷帐下响起:“愿众殉道者们安息!”
圆形露天竞技场内一片死寂。